艺术感悟论文合集12篇

时间:2023-03-10 14:50:00

艺术感悟论文

艺术感悟论文篇1

‘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肩负的是传承科学文化知识、培育后代的神圣使命。其职业的特殊性,要求广大教育工作者具备过硬的专业知识技能、懂得教育教学规律,还要有流畅清晰的口语表达能力。山区学校里千家万户的莘莘学子们来自不同区域、有着不一样的文化背景,他们没有进过幼儿园、读过学前班,一步直接跨入学堂,不少孩子就连起码的汉语都无法交流,学校老师教学的压力十分大。实际工作中,有许多老师为了完成教学任务,在教学时,没有正确使用规范的教学用语,课堂交流语言随意,口语多、语序颠倒、表达不流畅等现象,作为一名教育者,应该而且必须在课堂中正确使用规范的语言,就得从平时的点滴中做起,做到‘万丈高楼平地起’,持之以恒,使课堂成为标准书面语交流中心。

二、课堂语言重在积累、贵在应用

有一句话叫‘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要想在课堂中有语惊四座,光芒耀眼、口若悬河的表达能力,使课堂成为真正探索科学文化的阵地,教师就得放弃更多的休息时间,广泛涉猎、博览群书、琢磨推敲、学习表达技巧,并有意识的加以应用。公众场合的演讲、同事之间的探讨交流沟通、师生之间的对白、家访活动、课堂教学等无不是锤炼的好机会。通过实践、反思总结、提升质量,就能达到学与致用的目的,为今后的课堂有效的教学表达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三、课堂语言要经典精辟

无论什么学科的教学,教师的讲解是必不可少的,然而课堂语言并非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为佳,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言多必失’,那种反复啰嗦、颠三倒四、转弯抹角的言语,课堂中却显得多么的繁琐累赘、苍白无力。让课堂变得筋疲力尽、激不起一丝丝的涟漪。课堂中真正经典精辟、一气呵成的语言,能使课堂变得‘柳暗花明、茅塞顿开’。列如:在表达推理演示后得出的结论、定理、公式;在表达文章、诗词歌赋中心和意境时,就要高度概括、切中要害,一语道破天机,使课堂变得生机勃勃,情趣盎然。

艺术感悟论文篇2

【关键词】 古典美学;书画艺术;儒家;道家;佛禅

几千年来,我国儒家、道家、佛教禅宗对美的认识、思考和论述,是汇成我国古典美学理论体系的源头活水,它滋润着中国古典艺术特别是书画艺术的根系,使之绽放出绚丽多姿的奇葩。我们回味“源头之水”,旨在促进新时期艺术审美理论体系的完善和发展。

一、儒家的美学思想

儒家群体以孔孟为代表,他们有很多关于审美的论断,略举一二便可窥见一斑。

其一就是孔子在老子区别理解“美”和“善”的基础上,倡导人们在艺术实践中把“美”和“善”统一起来。这就使得艺术审美有了极强的哲学辩证思想。《论语》中有两段记载说明了孔子的这个思想:

《阳货》:“子日:‘礼云礼云,玉帛

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

《八佾》:“子日:人而不仁,如礼

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前一段记载是说,“乐”作为一种审美的艺术,不只是悦耳的钟鼓之声,它还要符合“仁”的要求,要包含道德的内容。后一段记载是说,一个人如果不仁, “乐”对他就没有意义了。这两段记载都强调了同一思想:在“乐”(艺术)中,“美”和“善”必须统一起来。WWw.133229.cOM

笔者十分赞同北大教授、著名美学家叶朗对孔子关于“美”和“善”相统一的解释:“美”与“善”的统一,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形式与内容的统一。“美”是形式,“善”是内容。艺术的形式应该是“美”的,而内容应该是“善”的。

中国书画艺术的创作正体现了孔子的这种美学思想。

王羲之《兰亭序》的艺术成就为世人公认,这幅“天下第一行书”是“美”和“善”完美统一的代表。从艺术表现形式上去体味,书圣用笔有藏有露,侧笔取势,起承转合,笔意畅达且自然精妙,结体变化多姿,匠心独运,风格古朴,神韵典雅。从内容和主题上去欣赏,文人墨客少长成集、群贤毕至,曲水流觞、饮酒赋诗,观天察地、畅叙幽情,兴谈人生之感慨,悲论生死之虚诞。这种雅集真是千年美事时过难求,这种感怀方为大彻大悟令人明心醒事。这是一幅形式和内容亦即“美”与“善”统一得尽善尽美的不朽之作。

宋人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从形式角度去欣赏,长卷幅面承载着一河两岸景色,简练的笔触、流畅的线条勾勒出千百人物情态,通幅构图主次分明、虚实相生,通过市井的繁华表现当时国泰民安的主题。丰富的内容只有长卷的幅面才能承载,众多的人物只有简练的笔触才能清晰再现,宽阔的幅面只有巧谋篇、妙布局才能使繁华得以再现,形式与内容(“美”和“善”)在这里得到了完美的统一。

其二是孟子关于“共同美感”的论述。他在《孟子·告子上》中说:“口之于味也有同耆焉;耳之于声也有同听焉;目之于色也有同美焉。”这段话说明一个人所共知的道理:人人都有相同的感觉器官,所以人人都有共同的美感。孟子的论述符合人的生理本能,符合人类对所品所见所闻等一切事物的审美共同感觉。当然,由于孟子所处时代的局限,他不了解人的美感不仅具有共同性,而且具有差异性(时代差异、民族差异和个体差异),但单从中国书画艺术的角度去理解,他的“共同美感”观是符合客观实际的。就书法创作而言,作品的观者尽管身份不同、受教育的程度不同、喜好和情趣不同,但他们对于书法美的感悟、评判都建立在一个“共同美感”的基础之上。假如我们把王羲之的《兰亭序》和刚入校门的六龄学童的初次写字作业放在一起作比较性试验,让接受过初级文化教育的人来评判二者的优劣,可以断言,没有人说王羲之的《兰亭序》不美,也没有人说六龄学童的初次作业不难看,这是人们对于艺术的“共同美感”使然。由此可见,评判和欣赏中国书画艺术是依据世人公认的“共同美感”的审美原则进行的。可以说。孟子是这个审美原则的第一起草人。

对绘画艺术的评判也是如此,这里就不做赘述了。仅从上面谈到的孔、孟两大家的精辟论述,我们就可体会到中国古典美学中儒学的成分及其对后世书画艺术创作的重大影响。

二、道家的美学观点

老子的美学思想是中国美学史的起点,是老庄哲学的重要组成部分。老子提出的“道”、“气”、“象”、“有”、“无”、“虚”、“实”、“玄鉴”、 “自然”等对于中国古典哲学和美学形成自己的体系和特点产生了极其巨大的影响。其中“有”、“无”、“虚”、“实”学说对中国书画艺术创作中的章法布局起着点石成金的作用。

《老子》曰:“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老子认为,“有”和“无”构成了宇宙万物,如:地为有,天为无,地因天存,天因地在,缺其一则无另物;就现象界来说,世间万物都是“无”和“有”的统一,或者说是“虚”和“实”的统一,统一即是美的境界。老子的这个美学论断被应用于中国书画的创作之中,使中国书画艺术创作在章法布局上有了可供遵循的原则。

“虚”和“实”,是中国书画创作中时时要体现的两个方面,它们在概念理解上是对立的。但在艺术创作过程中,作者能巧妙地、合理地将它们进行调和使之达到有机而完美的统一,这正是对老子美学思想的践行。

中国画不同于西洋画,单从画面形式的表层意义上看,它对构图的要求相当高,要通过多种方法(如:知白守黑、虚实相生等)使观众的视觉与感知达到平衡;从艺术审美的深层次来品味,它要体现作者的美学素养乃至启迪观众的思维并从中得到教益,撩动观众的情绪并从中享受愉悦。所以,在构图上要求虚与实相得益彰,体现老子美学思想的精髓。具体地说,比如一幅梅花的构图,如果不懂得虚实相生的道理,将繁枝密朵布满整个幅面,该虚未虚,当实未实。不分主次,不论层次,满目繁花,处处枝条,令人眼花缭乱而不知重点,观众看后必定兴味索然,评价不高。

中国书法是世界艺术宝库中的一朵奇葩,它用抽象的线条语言传情达意。相对来说,虽然书法不如具象的中国画那样通俗易懂,但书画同源,在某些方面书法与中国画有诸多相似点。清代书法家兼书法理论家包世臣在其《艺舟双楫》中讲到,他曾受到邓石如的启发,邓在谈到书法的章法布局时说:“字画疏处可以走马,密处不使透风,常计白以当黑,奇趣乃出。”这段话谈到中国传统艺术书法和绘画中的一个重要观点——“计白以当黑”,他倡导的做法就是在绘画的构图和书法的章法之中做到“疏处可以走马,密处不使透风”。这正是对老子“虚实相生”美学观点的继承和实践。在书画创作中践行这个观点,不使幅面安排得过满过挤,留出必要的空白给人以想象的余地,虚实相生而使画面更显空灵、更有生气。在通常情况下。对悬于展厅的一幅书法作品就其整体来看,欣赏者们不会用很多的时间从微观上考察书写者用笔的正误与否、点画的精到与否、线条的精致与否、结字的合理与否,更多地是从宏观上衡量作品的几个重要要素,如风格神韵、章法布局等,而章法布局的重中之重就在于“虚”与“实”的辩证处理上,该疏则疏,该密则密。

三、佛教禅宗的美学感悟

中国传统书画艺术是多学科、多门类学问的集大成者。不只儒家、道家的审美观对中国书画艺术有着重要的影响,千百年来,佛教禅宗的美学感悟也对中国书画艺术的创作起着重要的指导作用。

我们很难从历史的故纸堆里找到佛禅美学感悟的具体表述文字,但能从可以见到的只言片语和佛禅信徒的艺术实践和论艺言语中归纳出佛禅美学感悟的大概。佛禅崇尚精神生活,追求最崇高的境界、最透彻的觉悟、最正确的真理,这是被凡夫俗子视为玄妙学问的大智大慧。佛禅是怎样看待世间万事万物、以怎样的思维方式来达到自己的最高追求呢?其实就一个字:悟。怎样悟?——苦行、戒律、禁欲、禅定!在这些清规戒律的约束下讲求强制的修炼和对佛法的自悟。

古代中国书画艺术的践行者们受佛禅感悟的影响,并在对万事万物的体察和研究中“悟”出了书画艺术美学的玄机,他们或信佛体事,或参禅悟理,把对自然、对社会、对人生、对世事的感悟运用于书画创作过程中,使笔下之作蕴含佛禅思想的玄机妙理。历史上有很多书法大家本身就是佛禅高僧,他们以佛禅的思维方式研究书法,以苦行精神习练书法;还有为数不少的士大夫书家或与禅僧有密切的交往、深厚的友谊,或在禅学上有精深的研究。这样的实例许多朝代都有。

杨隋(炀帝)以前就有智果、怀仁等僧人把书法当作修炼自身的功夫来做:怀仁历二十年集王字成《千字文》;智永历三十年写《千字文》800本广赠各寺院。

唐初书家虞世南撰《笔髓论》,其中谈到书法时说:“机巧必须心悟,不可以目取”,“必在澄心运思至微妙之间。神应思彻”。其中“必须心悟”、“澄心运思”和“神应思彻”强调的就是,要按佛禅的要求在苦练中自悟书理;中唐书家怀素本身就是佛禅中人,他的大草书法无疑是从禅悟中变出新貌的;晚唐的僧人书家释亚栖基于自己的顿悟认识到一个从未被人发现的重要规律——“凡书通则变”——这里的“通”作“通晓”解,“通晓”即彻悟,说的是只要彻悟了书法的玄机就能变出属于自己的书体来。“若执法不变,纵能人石三分,亦被号为书奴,终非自立之体,是书家之大要”。他的这段论述正是禅悟的结晶,一语道破自悟通变、创新自立的玄妙。

宋代大书画家、文学家苏东坡与僧人佛印过从甚密是人所共知的,他非寺中人,却通佛家理,并使自己的书画作品散发出佛禅境界的香火味。佛禅思想对苏东坡文学艺术创作的影响可从黄庭坚对他的评价中看出。黄庭坚说苏东坡的诗、书、文具有脱尽凡俗的禅意;其实黄庭坚本人也笃信禅宗,自言“是僧有发,似俗无空,非梦中梦,见身外身”,难怪他评说苏东坡时用禅家语以譬喻,也难怪他的书法尤其是他的行、草书脱尽唐法,尽显宋意。

不仅宋代不少书画中渗透着佛禅思想,宋以后的许多艺术美学观点也在佛禅的影响下形成。后人有言:晋尚韵,唐尚法,宋尚意。那么,宋尚何“意”?说到底是尚禅意,即借书画来表达他们对世事万物的别样感悟,把功名利禄、冷暖炎凉置之度外,让心灵进入幽、深、清、远、淡泊、宁静的境界。

明代书画家董其昌也是著名的禅宗居士,自名其书斋为“画禅室”,他作书画喜用淡墨,章法安排力求简约疏朗,这分明是在寻求一种清谈绝俗的境界。他也常常以禅理论书论画。

清代的石涛、八大山人等,无心求媚以迎合时俗,笔下的画有荒寒、空寂、冷漠的禅境。笔下的字也是冷漠于世、简疏于情,同样是禅意的清苦意境,但又透出难得的清新。

艺术感悟论文篇3

一、职业院校艺术理论教学存在的问题

职业院校基础理论课教学是困扰职业院校教育工作者的难题。一方面,艺术职业院校学生在知识性强、相对枯燥的内容学习方面,效率普遍较低。多数学生的兴趣点不易于调动,组织班级教学活动相对困难,往往难以有效地按教师的意愿开展。另一方面,传统的教学内容和教学方式偏理论化,缺少学生们易于感知的、熟悉的知识与兴奋点。以理论体系指导赏析的本科院校文艺理论课模式,以及据此理念编写的艺术概论教材,并不完全适用于艺术职业教育。这就迫使我们思考如何更为有效地传输学生所需的知识。在近年来的教学中,笔者试图充分利用安徽文化资源丰富、底蕴深厚的优势,创建具有地方艺术职业院校特色的艺术概论课程教学模式。

二、安徽文化艺术元素的系统渗入是解决困惑的有效途径

通过数年的艺术理论教学实践,笔者有意识地在教学中融入鲜明的安徽文化元素,将安徽特色文化艺术的精华有机渗透到艺术理论教学中,尝试探索具有安徽艺术职业教育特色的艺术理论教学模式。这样做有其特殊意义:一是让学生全面了解安徽文化,特别是安徽美术、书法、音乐、舞蹈、戏曲、影视、文学、建筑等重要艺术门类方面的名家、名作、流派。掌握安徽地方文化常识,是每一个安徽文化艺术工作者必须具备的基本素养,是学生将来走上文化岗位、实现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基础。二是渗入的安徽文化元素尽量选取与学生所学专业关联度高、学生了解和熟悉的艺术家、艺术作品为范例,这样能在很大程度上激发起学生的成功期待,鼓励学生对成名成家的学长们“见贤思齐”,从而激发学生的学习动机和专业兴趣。三是安徽文化底蕴是培养安徽文化特色人才的重要标志。笔者认为,艺术职业院校培养出的优秀人才有两大特征,一是实践技能过硬,二是特色文化内涵,只有两者兼具,才是真正能够适应文化产业发展和“文化强省”建设需求的人才。

三、“感知―感动―感悟”安徽文化元素渗入教学做法初探

渗入安徽文化元素,从而打造一门独具安徽职业院校特色的艺术概论课程,需要有一套切实可行的教育教学方法。清代著名画家郑板桥曾将其画竹的创作过程总结为眼中之竹―胸中之竹―手中之竹,这是对“体验、构思、表达”艺术创作过程的形象概括。笔者受此启发,笔者在近年来的教学中,针对职业院校学生学习情绪化较强、对生动的形象更为感兴趣这一特点,因材施教,遵循从艺术感性到理性,从作品实践到理论的规律,对这个课题做了积极的探讨与尝试,遵循艺术职业院校学生的学习、认知规律,探索尝试“感知―感动―感悟”的层层渗入式教学模式。

首先从安徽艺术名家名作、安徽最有代表性的文化遗产的直观感知开始,重在让学生充分感知安徽最具魅力的艺术形象。在最合适的章节内容中穿插多媒体课件,声、光、电、网并用,介绍安徽名家力作,渲染“中华气象、安徽风情”。例如:传统新安画派与安徽文房四宝(宣纸、宣笔、徽墨、歙砚)文化;安徽当代画坛部分代表名家画作(包括笔者学院历任名师和历届校友佳作);安徽民乐作品欣赏(包括笔者学院教师吴安明等安徽新民乐代表人物);闻名全国的安徽黄梅戏代表人物(编剧、作曲、演员―特别是校友中的马兰、黄新德等“五朵金花”、十朵梅花)及其代表作选段;以“东方芭蕾”花鼓灯为代表的安徽民间舞蹈选段等等。丰富多彩、门类齐全的安徽艺术名家精品展示,使学生对安徽艺术家、艺术作品有了初步的认知。

在领略安徽艺术的独特风采的基础上,我们要进一步深入发掘艺术的情感内涵,使学生“感动”,也就是让学生因感知安徽艺术作品而“情动于中”,内心世界被作品蕴含着的深厚情感所打动。有些作品情感体现较外在,只需将作品投影播放给学生视、听,即可触发学生相应的情感反应,如:风景写生画、表现节日欢快氛围的部分安徽民乐和民间舞。而有些作品内涵更为深层,需有一定的文化阅历与生活经验方能产生正确的情感体验。如:安徽新创的舞剧《徽班》、黄梅戏《半个月亮》等,作品表现的内容复杂(剧情背景、人物身份及经历、恩怨情仇关系纠葛、内心情感冲突),形式上也高度综合,兼容舞蹈的表情性与戏剧的叙事性、徽域特色音乐的文化表现力之长。以职业院校在校生的人生体验与艺术经验尚不足以深入赏析和把握此类剧目的情感内涵,这就需要教师发挥课堂引领作用,对于作品的编创构思、剧情背景和人物关系、感情主题等做一些必要的交代与铺垫,引领学生在赏析的过程中逐步理清剧情,准确把握作品的情感脉搏,进而引发同情与共鸣,如:《徽班》中徽班伶人对真情大义的守望,《半个月亮》中村姑对民族气节和家人挚爱的坚贞,都让我们看到了在民族危亡、社会动荡的历史背景下,底层小人物身上体现出的中华儿女的情感品质,这种品质通过文化血脉世代相传,在21世纪的今天同样可贵。学生把握了作品的情感主题,对作品的赏析层次自然加深,从单纯看形象看热闹,逐步深入到领悟作品的内涵与本质。

相对其他艺术学二级学科,艺术学理论的主要任务是对各艺术门类创作、设计、表演的纷繁现象作整体性的观照,总结和探讨其规律,将其共性归纳、构建为完整的体系。无可讳言,这一学科定位决定了艺术概论课在强调艺术实践的高职院校中只能作为基础理论课存在。然而艺术概论课在影响艺术实践方面并非无所作为,其在影响、启发学生艺术实践上同样具有非常能动的作用―感悟。如果说“感知”的核心是艺术形象,“感动”的实质是情感内涵,那么“感悟”的关键在于审美感悟。实践证明,学生坚持不懈地通过直观感知和情感体验艺术作品,了解艺术家的创作活动,掌握一些艺术鉴赏常识和基本原理,是可以逐渐感悟到某些艺术创作动机、心得与感受的。艺术鉴赏活动的启发性效应,当随着学生对欣赏对象的熟悉、深入程度而放大增强。依据适当的知识点,结合学生易于感知、体认的安徽名家力作进行赏析,由于艺术家、作品表现的人物、情节、环境都是学生相对熟悉的,将更加有助于产生启发性效应,从中获得有益于实践的感悟。例如:在学生已感知、体验某个安徽文艺界新创作品的基础上,再有选择性地重点介绍编创团队成员情况,编创和表演人员的创作体会访谈,以及专家、社会各界对该作品的反响与评价等等。之后组织学生就此作品与教师、同学展开交流互动,鼓励学生发表自己的感触。对于不积极参与交流的学生,则以课后作业、考试安排影评赏析题等考核手段,鞭策其参与。这样的训练坚持下去,学生的作品评析与感悟能力也会潜移默化地增长,其创作动机越来越强,可供参照的实践经验也会越来越丰富,对其专业实践课程的学习,无疑具有重要的促进与配合作用。

艺术感悟论文篇4

【中图分类号】 I207.2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7-4244(2014)02-197-2

禅属宗教,诗属艺术,是两种不同的意识形态。禅立足于彼岸世界,诗根植于此岸世界,对于人生的价值和功用有本质的不同。然而,自禅宗从唐代安史之乱后确立以来,与诗歌发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诗禅相融合,成为中国文化史上的一个独特现象。严羽在其《答吴景仙书》中直接表明自己论诗的方法:“以禅喻诗,莫此亲切。”严羽有意识地借禅学范畴,建立自己的诗学体系,其实这段话中的比喻错谬甚多,清人冯班早就在他的《钝吟杂录》卷五中指出严羽在禅学方面的错误了。佛家有三乘:一菩萨乘、二辟支乘、三声闻乘。菩萨乘普济众生,故称大乘;辟支、声闻仅求自度,故称小乘。而严羽则将辟支、声闻视为小乘以外的又一乘。临济、曹洞二宗俱出自南宗,机用不同,但均为最上一乘,而严羽却将曹洞视为小乘,看来,严羽对于禅学业未必精熟。他只是用一系列禅语,建构自己的诗学思想体系。

严羽只是用禅来比喻,借“禅道妙悟”来比喻“诗道妙悟”,没有更深层次的含义。“妙悟”说是严羽诗学思想的核心范畴。“妙悟”成为了“以禅喻诗”的基本点和着眼点。禅宗追求的是瞬间永恒的涅磐境界,这种超越自我而成佛的途径就是“顿悟”。“顿”字,强调觉悟的迅速、快捷,是参禅者刹那间开悟,获得解脱的实践体验。是对自心佛性的当下直接把握,是一念相应的瞬间,是一种刹那的永恒。“灵感”是诗人构思时精神高度集中的前提下(未必都是显意识的,更多的也许是表现为潜意识的运行)获得的一种诗境。严羽所谓“诗道妙悟”显然是所谓的“灵感”。这种灵感现象,早在魏晋南北朝时期,陆机、陶渊明、刘勰等人都已注意到并在自己的诗、文中作过形象性的描述,但一下子未能形成一个统一的概念,无以名之,严羽便以禅宗的“妙悟”借喻之,用宗教的语言来描述灵感,以说明灵感的非规律性,不受人的控制,无法用语言具体描述的特点。这些都是它们表面上的相似之处,从内在实质来讲,“以禅喻诗”还是存在着很大的误区。以下从三个方面来论述这些误区:

一、将艺术思维等同于宗教思维

诗歌属于艺术领域。所谓“艺术思维”,简单地来讲,就是指人类进行艺术生产活动时的思维方式。它通过创造生动的、审美的、富有感情的意象来反映社会生活和自然环境。在中国古代的文艺论著中,文艺批评常常以“象”、“情”、“志” 三者作为艺术思维的基元,从而“体物”、“缘情”、“言志”成了我国古代艺术论的三个基本命题。在描述创作心理过程时,前人往往象、情、志并举,陆机《文赋》、刘勰《文心雕龙》等即是如此。刘勰这样说:“故思理为妙,神与物游。神居胸臆,而志气统其关键;物沿耳目,而辞令管其枢机。”意思是说,现实世界的物象提供基本素材,情感作为直接动力,志气理想引导着方向,想象力才能在无限的时空中自由驰骋,创造出玲珑活泼的意象来。这种将现实物象作理想化、审美化的提升后,使之成为令人神往的别一洞天,形成了情景交融,物我不分,天人合一的艺术境界。所以说艺术思维是感性与理性,主观和客观相结合的思维。

禅属于宗教领域。宗教思维是一种信仰式的思维,具有鲜明的信仰性特征。强调“信”,而不允许“怀疑”或追问“为什么”,也就是说不允许、不接受来自信奉宗教教义的人们对宗教教条和教义进行反思与批判,因为“信仰就意味着‘忠实’――依赖、效忠和服从。”基于这种信仰,宗教思维从某种先验的表象或观念出发,并且将既成经典、教义绝对化、教条化,作为凌驾于现实事物之上并主宰现实的圣物,并按照宗教的理路将任何外在事物消融在宗教教条与教义之中,强调“外部世界的意义就在于它是精神世界的投影”这种先验的表象和观念则成为判断外在一切事物现象的唯一的标准。精神第一性、先在性、神圣性是宗教思维不可动摇的根本原则。宗教这一先验的精神特点,表明它既不是感性的,也不是理性的,而是弃绝了感性,也弃绝了理性,超越这两者的一种神秘主义直观。顿悟思维是禅宗的思维形式,禅宗所要顿悟的说到底还是一个“空”字。“空”是“不思量”,它是一种纯粹的生命体验,是对“理性”和“非理性”的超越。它无关语言、超越逻辑,只是一种感觉,直下便悟、豁然开通。禅宗讲究“不思量”,《五灯会元》卷五记载:当药山坐禅时,有一僧问道:“兀兀地思量什么?”师曰:“思量个不思量底。”曰:“不思量底如何思量?”师曰:“非思量。”禅宗并非建立在思量或非思量的基础上,更确切地说,它建立在不思量的基础上,它超越了思量与非思量。真正的禅把“不思量”当作最终基础,从而可以根据情况的需要,通过“思量”或“非思量”而任运自在地表现禅本身。临济喝、德山棒等这一切都包含着“不思量”。

二、将灵感等同于顿悟

在中国古代文论中,并没有“灵感”这一概念,但古代文论家对艺术创造过程中有关作家灵感突发现象的描述却早已有之。虽然没有哪个理论家对灵感问题建立起系统的学说体系,他们却在某一批评场合,或结合作家、作品的评述,或结合自己的创作经验而涉及到了有关灵感的问题。

在我国古代,第一次对灵感问题进行明确阐发的是陆机,他在《文赋》中所说的“应感之会”、“天机”就是一种灵感现象,并指出了灵感的一个最大特性就是“来不可遏,去不可止”。之后刘勰在《文心雕龙》中,对作家在灵感状态下的创作活动作了更为具体的描述“神思方远,万涂竟萌”是说在灵感出现时,作家的想象极其活跃。苏轼在评蜀人孙知微作画时的状态:“岁经营度,终不肯下笔,一日仓皇入室,索笔墨甚急,奋袂如风,须臾而成。”描述了灵感突如其来时的情景。灵感在中国古代文论中有“感兴”、“天机”、“神思”等多种称谓,它们都是指作家在创作时突然被某一事物感发而文思泉涌,如痴如狂的状态,而这也正构成了中国古代“灵感”这一美学范畴。

宋以后,对禅宗的四句总结性的话语:“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所谓“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就是慧能让学人直接就自己的心地上体会自心本性,而不是依靠语言文字,或者其它中介性的方法和途径,一针见血,直下承当,从众身一念之间转化为佛,这就是“顿悟”。虽然禅宗的“顿悟”是刹那的,艺术的灵感也是刹那的;“顿悟”是自发的,灵感也是不期而至;“顿悟”之后好似“茅塞顿开”,走向自由,灵感来临之后也好似一通百通,但是两者还是有本质的区别:

我国古代文论对灵感本质的揭示,是以人心之感于物为天机触发的契点,把灵感视为人们的创造性思维受阻而又一朝“开塞”的思维飞跃现象,因而就必然把作家平素的生活实践、艺术实践和学识积累作为灵感生成的先决条件,用古人的话来说,这就叫做“有诸中”。古人论灵感,指出灵感现象之所以能在某一个作家身上发生,是因为灵感往往是突然提取和加工在显意识中存贮的丰富信息,完成创造性的新组合。它发生作用的过程是在潜意识活动中进行的,虽然不会被意识到,但实质却是一种潜性信息的搜集与整理过程。所以说,大量的信息是灵感思维得以作用并产生灵感的根本保证。一旦缺少了具体知识,灵感思维便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顿悟具有鲜明的宗教道德色彩,在顿悟发生之前,认识主体要排除一切杂念的干扰,不作任何积累和准备。禅宗认为,佛性是恒常清净的,即是善的,众生原来都有清净本性,具有高超智慧,只是由于被理性、感性知识所覆盖而无法自我觉悟,为了达到直接的觉悟佛性真理的全体,就要灭尽这些知识,这样才能顿见本性,自成为佛。为了彻底排除与具体知识的联系,保持心体的空虚寂静,慧能提出了认识者要以“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的三无原则。顿悟时,顿悟者自始至终都保持着虚静的心理状态,始终以“无念”“无相”“无住”为总的原则,顿悟者所能体会到的感受也只有恬淡和平静了。

三、忽略“语不惊人死不休”与“不立文字”的对立

刘克庄说:“诗家以少陵为祖,其说曰:‘语不惊人死不休’。禅家以达摩为祖,其说曰:‘不立文字’。诗之不可为禅,犹禅之不可为诗也”。从语言文字上指出诗与禅的对立,这种对立和不同来自诗和禅的属性不同。元好问说的好:“诗家所以异于方外者,渠辈谈道不在文字,不离文字;诗家圣外不离文字,不在文字。”虽然二者都不以文字为目的,但诗歌毕竟是语言艺术,不离文字还是第一位的。在灵感到来之后,还必须去靠文字表现。所以钱钟书先生说得更为透彻:“禅家讲关捩语,故一悟尽悟,快人一言,快马一鞭,一指头禅可以终生受用不尽,诗家有篇什,故于理会法则以外,触景生情,即事漫兴,由所作必随时有所感,发大判断外,尚须有小结裹。”(《谈艺录》)了悟之后,禅宗不立文字,诗却不得不托诸文字。因而杰出的诗人必须是杰出的语言大师。要想诗歌语言做到“惊天地,泣鬼神”,做诗时,炼字就颇为重要。刘勰说:“篇之彪炳,章无疵也;章之明靡,句无玷也;句之清英,字不妄也。”所谓“字不妄”,就是要求不乱用字。刘勰认为用字的妥帖,直接关系到全篇诗文的优劣。所以他说:“缀字属篇,必须拣择”。这些言论,说明了古人对于构成诗文基本语言单位的高度重视。

禅宗的终极关怀是明心见性,彻见本来面目。这种修行的根本目的,就决定了以顿悟为其基本的修行方式。禅是追求心灵超越的主观感受、心理体验,是回归理想精神家园的内在价值形态,是复杂的精神文化现象。顿悟就是实现心灵的超越,就是超越经验、知识、理性、逻辑的主观体验,其内容或者说是自我本性的发现,或者说是本有佛性的呈现,亦或说是对佛教真理的彻悟,总之是对禅的终极理想的自我验证。禅宗的独特修持觉悟方式,决定了它是超越思维、推理的,是排斥语言文字的,“不立文字”就成为禅宗修行实践的本质要求。禅宗主流的基本理路是“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在禅宗看来,语言文字不具有实体性、真实性、指代性、权威性,并不能传达禅意,“诸佛妙理,非关文字。”甚至说文字是传达禅意的障碍,“言语道断,心行处灭。”禅师解释道:“以言显义,得义言绝,义即是空,空即是道,道即是绝言,故云言语道断,心行处灭。”因为主体的内在心性、纯主观的心理体验是语言文字难以传递的;宇宙实相、佛法真理是语言文字无法表达的;禅宗的“悟”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述和传达于他人的,禅宗的“悟”是不能说、不可说的,甚至“一说即不是”。至于“悟”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和状态,那只有悟者自己知道,外人是不得而知的,此之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就是说,无法通过语言将禅宗的“悟”表达呈现出来,就如《佛光大辞典》解释“不立文字”:“禅林用语。指以心传心。禅宗认为悟之内容,无法以文字言语传述,必须由师心直接传予弟子。

参考文献:

[1]周裕锴.中国禅宗与诗歌[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

[2]张晶.禅与唐宋诗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

[3](晋)陆机著.张少康集释.文赋集释[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艺术感悟论文篇5

中图分类号:J0 文献标识码:A

艺术学不是从美学中分离出来的一个学科,也不是指各个具体的门类艺术,它是建立在分析和综合各个门类艺术实践的基础上,是关于各个门类艺术或类型艺术的相似的特点与相通的规律的研究的学科。艺术学与美学、哲学之间有一定的联系,但它在门类艺术与美学、哲学之间占有独立位置,不是包容在美学之中。

为什么不易把艺术学与美学区别开来?其原因主要在于,美学虽属哲学学科,又有不同于哲学方法的特殊性,换句话说,美学具有与艺术学相通的地方,突出表现在对艺术的“感性认识”方面。“美学之父”鲍姆嘉通把美学命名为“感性学”,也就是“感性认识的科学。称美学是哲学的抽象思辨,这是指从宏观方面自上而下的描述。而艺术学也需要借助于抽象思维,譬如关于艺术的本质与价值的研究、艺术与世界的关系研究、艺术接受或传播的研究等。从同为感性认识方面考察,艺术学与美学相融合的地方,主要表现在艺术欣赏过程中。把艺术欣赏理解为审美过程,或者说,运用审美理论来阐释艺术欣赏过程,已构成艺术鉴赏学的基础。美学的感性特点,诚然带有或凭借主观经验进行直观感受,由此上生到理性认识。然而,艺术学与美学之间研究的方向、目的、要求及其涉入的对象与侧重点,毕竟不一样。只要深入艺术形象创造之中,仔细比较、甄别艺术与美学的研究的特点及界线,就不难发现和理出二者之间的差异。

艺术学作为经验学科,是指对艺术本身、即艺术创造过程及其经验的研究。杜威在《艺术即经验》中有过明确的界定:“‘艺术的’主要指生产的行为,而‘审美的’指知觉和欣赏行为”,“艺术表示一个做或造的过程。对于美的艺术和对于技术的艺术,都是如此。”杜威可能指向具体门类的艺术,然而,作为整合各个门类艺术理论的艺术学,不会改变门类艺术的研究方向,只是在整个艺术或类型艺术的大范围内,探讨其艺术创造的共性特点与规律。杜威所列举的《牛津辞典》中引用说明的穆勒的一句话:“艺术是一种在实施中对完善的追求”,应该说,是艺术学研究的指向所在。而“美学的目的是感性认识本身的完善(完善感性认识)。而这完善也就是美。”一个指向艺术创造实践中的完善,即运用最佳的艺术手段与途径,创造出成功的形象和作品;一个指向感性认识本身的完善,即是对艺术家所创造的形象进行感受和理解,进入到审美境界与认识。一个是弥留于艺术创造的直觉经验的神秘之境,结合艺术家在形象创造中的各种具体事实与现象,探析和总结艺术经验和规律;一个是从对艺术形象的感知与分析中,感受和把握美。两种不同的目的与路向所划定的研究领域,岂不是艺术学与美学的分野?

艺术作品固然具有审美的特性,诉诸欣赏性的接受知觉,美学与艺术学在“感性认识”上相通,主要见诸艺术欣赏或鉴赏的层面。因此,在对艺术作品的价值判断中,包含有对审美价值的认同。但在艺术与美的创造方面,美学代替不了艺术学。宗白华对二者曾做过区分说:“美学是研究‘美’的学问,艺术是创造‘美’的技能。”他又进一步阐释:“艺术就是人类底一种创造的技能,创造出一种具体的客观的感觉中的对象,这个对象能引起我们精神界的快乐,并且有悠久的价值’。”只有当有了对艺术创造的形象的感觉,并“能引起我们精神界的快乐”,才有了艺术美。艺术学与美学的思路是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艺术学继续深入艺术其内,探究感觉形象的成因与创造过程,研究“创造‘美’的技能”;美学则注重对创造出的艺术对象的感知和欣赏,依赖于哲学资源,印证自己的感性认识。因为美学是以研究美为目的,以对感觉形象引起精神的快与不快为基准,其情感与主观经验的联想和想象,属于二度艺术创造。换句话说,美学是依附于欣赏这二度艺术创造的次生艺术层面上。而艺术学则不是以美为研究目标,它要超越艺术欣赏的层面,直逼艺术本身,旨在研究艺术的原创,揭示和解密艺术创造过程。如果艺术学研究滞留在美的层面,势必会让美的研究遮蔽和代替艺术创构的本体性研究。因此说,美学家不能向前走的地方,艺术理论家可以抵达。对艺术原创性研究,正是艺术学区别于美学的主要依据。

艺术原创性研究,是指切入艺术创造及构成的原本性研究。我们说艺术学是美学代替不了的,主要指在艺术原创这个层面。在艺术创造过程中,虽然涉及到美的因素,但它包含在直觉经验之中,只是作为形象构成中美的元素而存在。艺术原创性是以初始与浑整、结实与饱满的形象创造为标识,艺术美仅是从形象中获得的一个概念。即是说,艺术原创性理论,尽管包含有审美因素,但美仅仅是作为不周延的宾词,包含于艺术之中。艺术形象一旦诞生,美就成了周延的主词,与艺术构成交叉关系。(如上图)

艺术形象是怎么创造出来的?首先是艺术体验与直觉创造力,再则是形象创造的技能与技巧。

艺术体验或直觉经验,具有鲜活的生命情感性质,同时也不排斥审美因素的作用,形成艺术材料构成的可能。如果把这理解为经验所具有的审美性质,那么,它只是通过知性而进行取舍与加工改造,并不会削弱直觉冲动与灵感的发挥。因为艺术家仍然要靠直觉创造去获得独特饱满的感性形象,艺术家的情感和知觉驱动着想象力、奇幻力之鸟的飞翔。这种“在对质的关系的知觉中所使用的那种智力,成为创造性艺术作品的特征”。直觉智慧一旦成为经验感悟的进发与延伸,随之也融和或消解了经验的审美倾向。艺术家的直觉冲动与灵感,始源在于对生命的触摸、对灵魂的触摸。真实的生命经验,往往处于混沌或沉睡之中,艺术家的禀赋与创造力,首先表现于生命本真的追求,从触摸生命、触摸灵魂中获得灵感的状态,这种灵感往往是浑然一体的直觉表现。柏拉图关于“迷狂”说,称“诗人是一种轻飘的长着羽翼的神明的东西,不得到灵感,不失去平常理智而陷入迷狂,就没有能力创造,就不能做诗或代神说话”。中国古代有“凝神”、“畅神”说,如唐代画家,从吴道子借斐曼舞剑的猛厉之气,到张璨“箕坐鼓气,神机始发”,都是借“气”进入“神”的体验境界。“气交冲漠,与神为徒……道精艺极,当得之于玄悟”。这可以理解为“畅神”的体验境界,“玄悟”,即是对灵感进发的描述。“玄悟”与“迷狂”一样,都是不受理智牵累、出自灵魂深处的生命经验的聚敛与进发的奇观。它以浑大本真的直觉形象,使灵魂自由飞翔起来,乃至对一个完整的生命世界的唤醒,尤其是现代艺术对生存体验的表现,显示了对审美经验的遮覆与超越。

艺术创造的技能与技巧理论,更是艺术学区别于美学的基本标志。艺术一词的前身是技艺。古拉丁语中的Ars,类似希腊语中的“技艺”,指诸如木工、铁工、外科手术之类的技艺或专门形式的技能。最早的画工、乐师,也是指他们掌握了绘画、谱曲或奏乐的技艺或技能。从纯艺术的角度看,技能与技巧,是艺术家进行艺术创造的形式手段和方法。宗白华把艺术称为“人类底一种创造的技能”,是“创造‘美’的技能”,是执意要把艺术与美学区分开来。即是说,作为艺术家必具的艺术技能与技巧问题,不属于美学范畴。比如绘画,素描、色彩、构图,中国画的笔墨,西洋画的光与透视,都是艺术基本功。中国南朝谢赫所说绘画六法及其他种种“法”、“诀”、“谱”、“筌”之类,这些讲绘画技法的理论,并不等同于绘画美学的理论。再如,在表演艺术领域,狄德罗、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和梅兰芳三大表演体系,是因各自独特的表演方法而形成的艺术表演理论体系。属于经验的艺术理论。与艺术基本技能相比,艺术方法或表现手法,可以理解为艺术技能的升级,更能体现艺术家的创造能力。它固然因为切入艺术家的主体意识或美学风格,使艺术方法朝着某种审美特点倾斜,以至称谓某种风格流派,然而,艺术方法只是创造美的手段,风格流派是在有了艺术作品之后才形成的,更何况,艺术方法不同于基本技能,它处于变化与发展之中,不断的突破与创新,使新的方法代替旧的方法,这就保证艺术方法与艺术表现手法的原创性,即构成艺术原创性理论。

对艺术技法的研究,美学是无能为力的。因为技法具有很强的专一技术性,它先于美而存在。艺术方法是在经验思维的想象的直觉创造中发挥作用,它不直接构成和产生美,而是包蕴和催助形象的诞生。比如蒙太奇,是电影摄制剪辑胶片时所用的组合方法,是电影技术的基础理论,当蒙太奇与现代艺术表现手法相融合,形成和加大视觉画面的内涵与内在节奏,同时也产生或形成了视觉形象的美感与节奏美。蒙太奇与种种艺术手法,仅是创造形象与美的手段,给予观众美的感觉、视觉冲击力或灵魂的震撼,是电影作品形象。蒙太奇叙事,已成了现代艺术的意识流手法的指称。艺术方法或表现手法,属于艺术学原创性理论的重要方面。在某些美学概论与门类艺术美学中,把艺术手法归咎于美学范畴,亦如鱼编织了网一样荒唐。

大艺术家进入艺术创造状态的神秘性与非凡的想象力,使魅力或美得以孕育与生成之理由。艺术传达的朦胧与逼真、不经意性,造成艺术原创的神秘光泽。艺术的智性形式被经验照亮,抑或智性的直觉点燃了经验。这种融技法与经验于一体的直觉智慧,不是以审美而是以发挥先知先觉的个体生命经验及其潜能为引力。这类他者的直觉想象往往是陌生的、电光石火般的、或混沌朦胧的,与那些审美的经验符号相比,具有更大的包容性与艺术原创的力量。譬如,天才的演员在表演活动中具有独特的韵味与神秘特性,本雅明称之为“光晕”(Aura)。这种“光晕”使表演显得本真而有神性,若即若离,不可接近。演员创造的艺术形象,存在于一次性表演的场景之中,每次对角色的体验和投入,都由一个完整的经验构成一次新的直觉创造,只有现场观众才有缘欣赏这短暂易逝的艺术,尽管电影作品能够通过拷贝,乃至在DVD家庭影院无数次播放,但天才的演员表演仍以原创的魅力,而具有瞬间即逝的不可复制性。如果从形象的不可复制性去参悟艺术,那么,其不可复制的原因,不仅仅是形象的独创性,更在于艺术家创造的是整体性的有机形象,或者称之为本真浑整的形象,是艺术家非凡的直觉感悟能力与与众不同的艺术表现力的整体性显现。

艺术原创性研究被艺术美学所遮蔽的原因,与长期以来艺术原理研究忽视和排斥直觉创造的经验思维有关,艺术创作以理智的经验代替直觉经验。本文所说“经验”指向有二:一是作为直觉经验的艺术,再是作为直觉领悟的艺术认识。创作者的经验,包括艺术技法、方法及创造能力,至于直觉体验和感受,也不同于被公认的审美的经验材料,“那些具有理智结论的经验的材料是一些记号和符号,它们没有自身的内在性质”,个体直觉思维的经验,虽带有审美性,但它“是一个整体,其中带有它自身的个性化的性质以及自我满足”。且不说左的文艺理论时期,直觉创造的经验思维尚属。即使在改革开放以后,多数文艺学理论教材以艾布拉姆斯关于“世界、作家、作品、读者”四要素为理论框架,或者列为“本质论、作家论、作品论、读者(鉴赏)论”,这种结构模式作为一般文学理论,无可非议,问题是在“作家论”、“作品论”中对经验思维的原创过程,涉及尚少或论述不力。往往以一般的概括或被公认的审美经验的材料代替个别的、直觉思维的经验性描述,或者以二度艺术创造经验代替原创的艺术经验,致使艺术原理性研究仍停留在与美学相通的感性认识的层面。这也是导致文艺理论与创作实践相疏离的主要原因。杜威批评了艺术经验被当作是听音乐、看戏,阅读文学名著,建立在这种认识基础上的艺术理论,是一种空中楼阁。他认为艺术的意义,是“在拥有所经验到的对象时直接呈现自身”。那种局限于观赏艺术名作的经验研究,是使艺术理论与美学搅在一起的主要原因。

艺术学原创性理论,是以各门类艺术的创作实践为基点,是通过深入艺术创造现场,直逼具体情境和细节,去感受和描述艺术创造的要领与奥秘。要从了解一幅画、一支乐曲、一场舞蹈、戏剧、一部电影……是怎样创作出来的做起,然后再做整合性研究。造型艺术、听觉艺术、表演艺术、语言艺术,各有其特点与差异,又有其共通性。比如艺术技法、艺术方法、艺术家的个性天赋与直觉创造的能力。比如艺术形象或人物角色的创造,都是艺术家在全身心投入体验中所深刻感悟,甚至刻骨铭心的感觉对象的呈现。艺术学原创性理论具有应用性的特点,也由于艺术直觉体验与创造内部具有不可洞彻的特点,如何使鲜活的直觉经验达到艺术认知的完整深刻,增大了理论研究的难度。张岱年说:“中国哲学只重视生活上的实证,或内心之神秘的冥证,而不注重逻辑的论证,体验久久,忽有所悟,以前许多疑难涣然消释,日常的经验乃得到贯通,如此即是有所得。”只有进入不停地体验。去感悟,去敲击并点燃经验,他的与生命息息相关的经验,就会脱颖而出,久久被阻隔的直觉经验也会变得涣然消释,甚至连阴暗的部分也会被经验照亮。因为科学方法有自身不可逾越的理性界限,在抽象思辨所无力抵达的形象本体层,直觉感悟却能够深入和企及。

感觉所具有的特殊私人性,决定了经验思维的个性化。科林伍德认为,思维、感觉、认识、经验,“既指思维活动又指我们所思维的东西,既指感觉活动又指我们所感觉的东西,既指认识活动又指我们所认识的东西,既指经验活动又指我们所经验的东西”,并特别提醒,涉及“这两种东西之间的关系在所有这些不同场合并不是相同的”。尤其是在艺术创造中,每个艺术家更有与众不同的艺术感觉经验与思维方式,艺术原创性研究,则要尊重和重视艺术家、尤其是艺术天才和艺术大师的创作经验,艺术理论的一般概括与抽象,不仅建立在对形象创造的感性认识的基础上,而且包容诸家百川,提供个性化经验的理论空间。理论家、批评家对艺术家的直觉经验的切人,同样有自己所经验到的东西。乔治·布莱称为“批评意识对于创造意识的参与”,斯达尔夫人的批评,被称为“是一种次生意识对于原生意识所经历过的感性经验的把握”。理论家、批评家所经验到的东西,意味着深入艺术直觉创造过程中的模糊情境,对艺术创造的感性经验的感悟与把握,乃至对作品形象与艺术家主体意识之间的矛盾现象的破译。艺术创造的原理性建构,不排斥理论批评家对艺术经验的感悟或对艺术的真知灼见,这种带有经验思维的逼真感的认知范式,有利于对艺术整体的贯通与深度把握。

艺术感悟论文篇6

中图分类号:G5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1-7597(2009)1120194-01

艺术伴随人类文明的产生,发展直至今日,艺术承载太多的内涵。它不仅是传达认知的载体,更是人类思想精神在艺术上的独特表现。十五世纪欧洲文艺复兴运动,人文主义思想的产生,油画的历史发展经历了古典、近代、现代几个不同的时期。呈现出了多元的面貌。油画自五百多年前产生到今天,在风格样式等方面均有成熟的发展。从覆盖地域性来看应该是世界级的大画种。在今天的高校美术教育中也是尤为重要的教学内容。在当今油画教学中已经形成的较为有效的专业基础能力的训练方法盛行的教育模式下,除了在保持传统优良教育的基础上,高校的油画教学是否应该在引导学生感悟油画艺术精神方面进行油画教学与改革的思考呢?

一、重读经典感悟体味并思考我们从中得到的启示

从史前资料看,人类是在创造文字之前最早接触的就是图像,正如古希腊哲学家希波克拉特曾经感慨:艺术长存,而我们的生命短暂。此间似乎哲人已经把艺术的发展与人类的自身生命相比较参照,而引起的自我感慨。从这一层面上说,西方美术史中的经典名作也可以说是人类艺术形式中最为独特传承文明的方式和体现人类精神的艺术形式了。正如黑格尔所认为的,艺术能使精神渗透到物质中去,并且能使理性在感性之后表现出来,面对艺术品,我们是自由的,而艺术品也只与精神的理论的一面有关。[1]因而在西方美术经典名作的赏析中能更集中的得到我们今天延续绘画艺术的感悟。

从艺术大师达・芬奇的名作《蒙娜丽莎》来看看吧,《蒙娜丽莎》也许是世界上流传最为广泛的名作了,在其产生的几百年来,曾经引发无数艺术创作。就像是引发思想灵感的导火索。从画面看,首先是一股清透的人文气息扑面而来,那种在今天经济被高度重视并发展的时代,是不曾感觉到的。每当这个时候我不禁在想是今天高速发展的经济浪潮压制了人们的人文气息,还是这种清新的人文气息在今天的环境中不易存活。在她的面前时间仿佛凝固,只留下美的永恒。这就是艺术带给人们的奇迹。这也许是人们为何要去真切感悟与体味艺术经典名作的核心吧。那么感悟和体味到这一切,对于我们今天的油画教学又能得到什么样的启示呢?英国画家雷诺兹曾经说过:“艺术在其最高领域中,不是诉诸最低层次的感觉而是对精神的渴求,诉诸于我们心中神性的活力。”

二、在油画教学中感悟与解读油画艺术魅力的内涵

首先油画作为一门绘画艺术,需要大量的技术训练,目的就是要使我们从眼、手、心的统一,并熟练掌握各种材质和技法运用及对所能达到效果的控制。在这层关系上说,它应该是一门长期的实践和锤炼的手艺。但这此间要求熟练运用的技术并不是目的,所以一切绘画技巧都是为艺术而存在,要求在体悟前辈大师的精湛技巧的同时将技法的体验融于艺术的体验中。因为技法应该是为达到绘画的目的,而采用的技术手段和方法。

油画有其独特材质固有的审美的因素,体现出了它独有的品性美。这样的审美特征也决定了它的技法的最终任务是表现画面深层的东西。油画的表现,它包括运用必要的油画技法技巧对所画对象经过提炼处理,在画面中形成所需的美感。并通过视觉体验来寻找其中和谐的画面秩序,即画者的心灵通过眼睛等感官,感悟体验到的内容与形式的统一,是主客体共同创造的结果。这种艺术的和谐才是油画艺术的魅力所在。

因此在油画教学中,不应当为技巧而技巧,而应当通过技巧的训练达到对材料熟悉,技巧掌握的境地,最终达到消失技巧的追求,得到艺术体验。否则一知半解的追求技巧的学习反而会备其所累,丧失了主体的创造性。技巧只有在创造性的过程中才有意义,主体,对象,等浑然一体,体现出思想和情感。平面的绘画正是从对物质中抽象出来的精神的征服。[2]拿油画人体来说,人体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物体。在油画教学中除了强调油画人体绘画的基本规律外,更重要的是在感悟,理解油画语言及其艺术魅力上下功夫,作研究。这是油画教学的目标和方向的问题,否则彼岸已失,那还有出发的必要吗?

三、当前高校油画教学模式的讨论与探索

今天的油画教学要重点讨论的就是教学观念要紧随时代转变的问题:当代的大学生具有很强的自我意识,他们会主动寻求多方面,多角度的艺术信息。在今天能接受更广泛更突出的视觉信息时代中,学生具有强烈的主动意识,即他们知道自己要什么,而不是简单的接受信息,难么在这样的形势下,师生的教与学就不是单一的教师传授知识与学生接受知识的关系了。基于学生主动的寻求信息的主观要求下,师生的教与学就应该转化成共同构成一个新环境下的共同学习的群体。由单向的教学转向双向师生的对话,单一的传授模式转化为共同探讨相关课题的会话过程。而在这个过程中既要克服把自己想法强加于学生的被动教学模式,又要避免虽然没有限制学生思想需求,却又未能及时给予学生适当的理论指导,造成学生不能真正懂得艺术语言,观念,精神内涵等。因而在新时期的油画教学中应引导学生把握需求的艺术品位,研究艺术符号和艺术语言与现实生活物象的关系,并引导学生从自己感悟到的东西中去发掘和表现。平面的征服总是存在的,而最深层的东西则应该从表面上发掘。[3]在当代的油画教学中与学生探讨如何摆脱以往固有概念的束缚,从重视油画技巧,语言向重视作品的思想性过渡。此间教师的职责就是要善于发现每个学生潜在的艺术个性,并善于在其不同阶段和情形下,采用不同办法予以引导。

艺术感悟论文篇7

一、大学生艺术素质教育的知性负载

知性知识包括了各种理工科知识。雕刻就必须遵循物理学的力学原理,当代艺术设计更加依赖物理学的力学原理,否则,这些艺术作品根本不能完成。同时,石头雕刻还需要掌握一定的地质学知识,了解各种石材的不同特性,把握石头的纹理,如此才能将原材料的特性发挥出来,结合艺术家赋予原材料的美感,让真正有价值的艺术品依照其艺术本性而诞生。如果我们想找,还有很多其他的例子,不管怎样,艺术对知性的依靠是成立的,我们不能说所有艺术都依靠知性,但是,我们至少可以说,存在着艺术对知性的依靠,存在知性作为艺术的依托这一事实。

因此,理工科大学在培养学生艺术素质的时候,不能生搬硬套,而要找到理工科教育与艺术素质教育的结合点。这一结合点可以从艺术素质的知性依托上来寻找。理工科大学生习惯于练习、做题,做实验,这些事情无不具有科学的态度,在理工科教育氛围下,大学生的艺术素质不能很好地得到发挥,如果一开始就像对待文科类大学生那样,开设一些需要更多领会和体悟的艺术课程,恐怕会适得其反。有些艺术作品的欣赏是需要较深历史积淀的,有些艺术素质的培养需要长久积累。由此可见,知性不仅是艺术的依托,还是理工科大学艺术素质教育的契机,教育者通过这一契机将理工科大学生引进艺术殿堂,逐渐带他们到艺术更纯粹的地方去。艺术具有知性依托这一事实也表明,在艺术领域里,不仅具有对美的追求,同样也有对真的追求。

二、大学生艺术素质教育的人生感悟负载

艺术很可能只有回到反观人生的土壤才能生根发芽,枝繁叶茂,一切艺术,按照房龙的说法,都源于我们人类最高的艺术,那就是生活本身,人生就是生活的当下、生活的过去和生活的未来的总和。如果说理性知识是客观的,在运用理性的时候,人类不需要反思自己的生活过程,理性知识可以不依靠对人生的感悟,但是,艺术,这种带有强烈人文精神的事物,在离开人以及对人生的感悟以后,会留下什么呢?我们不讨论艺术的本质,也不对艺术进行主客观分类,我们只是从经验事实的角度,发现艺术与人生感悟两者之间存在十分密切的关系。

当我们指出艺术以人生感悟为依托,且大学生艺术素质教育以人生感悟为依托时,我们仅仅在陈述一个普遍的事实,或者,我们换一种说法:存在以人生感悟为依托的艺术,而且,这种艺术和艺术教育是好的,是有意义有价值的。它的好、它的意义和价值具有理论历史根据。在古希腊,“苏格拉底引用镌刻在德尔菲神庙门前的名言来号召人们:‘人啊,要认识你自己。’在他看来,哲学应该研究正义、美德、勇敢、虔敬等与人生相关的问题,而不是把眼光盯在深邃玄奥的自然界”。①苏格拉底甚至认为,未经反思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诸子百家时期,各学派集中关注的就是天下如何治理,人如何立足于世,治理天下当然是人事,如何立足,显然也是人事,它们都是对人自身的反思,是从不同角度对人生的感悟。儒家学派、道家学派对人生的感悟角度和方向不同,但都在各自的角度和方向上达到了很高的程度,对后世颇具影响。大学更加明确了为学的道路,“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②。对人生得反思、感悟具有其历史传承性,而且,它一直持续到今天,从未间断。

对存在以人生感悟为依托的艺术这一观点,我们还需要找出这样的艺术作品,为我们提供根据。在西方文化中,对人生的感悟往往寓于宗教之中,表现出宗教的各种画面就是对人生各种酸甜苦辣的生动描摹,这些带有强烈宗教色彩的艺术,对于没有那些宗教背景的人来说,就显得没有意义了。但是,有一些艺术作品,即使对于这些没有宗教背景的人来说,也可以有所感触。让・弗朗索瓦・米勒的《晚钟》以及《拾穗》就是这一类作品中让我印象最深刻者。米勒的画都很尊重生活,绘画非常逼真,如实地反映他所观察到的事物,但是,你可以从他从众多生活片段中所选取的画面领会到他本人想要表达的内涵――他讲某一个片段画下来,就让这一刻从瞬间变成永恒,这就体现出画家的用心了。《晚钟》的画面里是一片开阔的土地,一男一女正在低头虔诚祷告,一把翻地用的叉子倒插在地里,木制的独轮车上放着将要带回家的收成,暮色苍茫,远处隐隐约约仿佛可以看见一座钟楼和几处乡村家园。我们头脑里会浮现出这样的情景:两个人正装载着这一天的收获,准备回家,晚钟响起,他们立刻停下手头的活,感谢上苍的恩赐。尽管这一家并不富有,靠双手辛勤劳作生活,但是,活着的每一天都值得感恩,尽管收获不多,但是身体健康,没有太多烦恼,晚上的宁静即将消释一天的疲惫。对人生的感悟不过如此罢。

既然存在艺术以人生感悟为依托这一事实,我们就可以认为,存在艺术表达人生感悟以及艺术内涵包含人生感悟这一事实。回到前面提出的问题,大学生面对大学生活可能会产生各种感受和看法,有些感受和看法如果没有任何引导,可能就会陷入险境或误入歧途。艺术由于包含人生感悟,而且,好的艺术作品往往表达了对人生较深刻和真实的感悟,从这一点来讲,艺术可以引导大学生寻求生命的真、善、美。

三、大学生艺术素质教育的个人理想与情绪负载

个人理想,可以很大,包含对整个人类或整个世界的关怀,也可以很小,小到只关心自己这一个个体。无论是大的理想还是小的理想,都是属于各个个体的,是独特的,而且,既然说它是理想,就肯定是超越于现实当下之上的东西,它们没有定型,是人的意识的某种结果。很多艺术作品在表达某种人生感悟的同时可能也寄托了某种个人理想,只不过这些个人理想往往不可能超出对人生的感悟,如果一个艺术作品在其中寄托的个人理想超出了人生的本真事实,任意发挥,恐怕就没有什么价值了。《父与子》这本漫画寄托了作者对他儿子深深的爱,这种爱通过一种幽默诙谐的方式表达出来,没有那种令人生畏的严肃,也没有令人压抑的沉重,但是,那份深切的父爱却点滴可见,在漫画的每个角落里,仿佛看见卜劳恩关怀备至、慈祥幽默、饱含智慧的眼神。他希望儿子能够健康快乐地成长,诚实地面对生活中的各种好事和坏事,并且要学会承认自身和他人都不是完美的这一事实,无论现实如何变迁,都要保持一颗善意的心和一份幽默。这些是卜劳恩在作品中寄托的个人理想。

类似《父与子》的作品还有《小王子》和《小坡的生日》等作品。《小王子》的作者对看待世界的普遍角度提出质疑,圣埃克絮佩里认为,成人的眼光未必就比小孩子的眼光更好,从小孩子的眼光来看待事物,我们可能会发现很多通常没有看到的东西,小孩子的眼光可能更原始更基本,也更真切。《小坡的生日》是老舍先生为儿童写作的一部有趣的小说,小坡很纯真,孩子劲十足,还有很多梦想,对妹妹仙坡很好,不明白很多事情,却总是想去弄清楚,这些是人天生本性的体现,老舍先生的理想恐怕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整个中国儿童能够在这种天真无邪的环境下成长起来,保持那种本然的性灵,在这部作品里,老舍先生是对中华民族抱着一种希望的。像鲁迅一样,老舍先生在这部作品中寄托着一种理想,要“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③。

情绪是暂时的东西,变化较快,在一幅画或者一部文学作品里我们可能看不出作者当时的情绪是什么样的,但是,他们在完成作品的过程中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情绪,我们欣赏艺术作品不去追究这些。艺术是负载着知性、人生感悟和个人理想,出来知性以外,其他事物都是比较个人、比较主观的,因而都会或多或少带有情绪,由于艺术家需要进行创作,这些创作不能完全受情绪的左右,相反,他们需要将当下的情绪融会到艺术作品的创造过程中。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艺术可以将艺术家的个人情绪消融,并得到艺术气质的熏陶和引导。这一点给我们大学生艺术素质教育一种启示,我们可以通过大学生艺术素质教育,教育学生学会控制自身的情绪,不被情绪左右。

[注释]

①邓晓芒.西方哲学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43;

②朱熹.四书章句集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8:3。

③鲁迅.鲁迅全集[M]第一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133。

[参考文献]

[1]邓晓芒.西方哲学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

[2]朱熹.四书章句集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8;

艺术感悟论文篇8

中图分类号: J0-0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5-5312(2011)26-0059-02

一、艺术直觉与艺术创造

艺术创造是一个复杂的、艰难的过程,好的艺术作品需要作家、艺术家经过艰苦的努力才能完成,而在此过程中,艺术直觉的作用贯穿始终。无论是艺术构思、选材,还是艺术作品的最终完成,都需要直觉的参与。

西方的艺术理论家同样对艺术直觉在艺术创造中的重要作用作过精确的论述。意大利著名美学家克罗齐认为:“认识有两种形式,或直觉认识,或逻辑认识;或依靠想象力的认识,或依靠理解力的认识……总之,不是产生意象的认识,就是产生概念的认识”。在我们看来,克罗齐的直觉是一种介乎于感觉和直觉的心灵活动,它是一种精神性的东西,只有精神上有了这种直觉,艺术创造才可能继续下去。直觉是一种非理性的本能,是一种有意违背理性思维方式的意志努力,有意识地努力摆脱日常理性思维的惯性,摆脱语言、概念、符号、逻辑、判断、推理等等方式的束缚”。由此可见,要想创作出好的艺术作品,具备敏锐的艺术直觉力是必不可少的,也就是说,当你一看到某事物时,必须要有自己的、发自内心的、与众不同的感受和感想,它能推动你去表达、创作,并通过某种艺术形式把自己心中的感想表达出来。

艺术构思作为艺术创作的初始阶段,对作品的最终完成起着重要作用。所谓艺术构思,就是对自己将要创作的东西在心中做一个总体规划,就好象写作前要拟一个大纲一样,艺术创作之前也要对所创作的东西做到心中有数,这样才不至于在创作过程中中途哑火,而艺术直觉就是贯穿艺术构思阶段的一根红线,引导着构思的顺利完成。要对创作进行构思和规划,首先就要对创作对象有自己的见解,要与创作对象达成心理上的感应,才能找到突破口,顺利完成作品的整体构思。当然,在具体的创作过程中,艺术直觉也发挥着重要的作用,随着创作过程的深入,艺术家对对象的理解也随之加深,也即艺术直觉会引导着艺术家不断深入创作,直至作品的最终完成。

总之,艺术直觉是艺术家创作的主要来源之一,艺术家们用生命直觉去建构了一个艺术的世界,梵高用向日葵去张扬生命的激情与翻腾、活力与希望;王羲之用飘逸的《兰亭序》诠释了他对生命的理解。我国北宋时著名画家兼画论家郭熙的一句“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把一个伟大艺术家的伟大之处说得无比透彻。好的艺术作品是艺术家在创作过程中将自己的心灵感悟与创作对象融合为一的过程,是心灵的发展历程。

二、艺术直觉与艺术欣赏

与艺术创作需要艺术直觉一样,艺术欣赏也需要有很高的艺术直觉力。艺术欣赏讲求观者与艺术品的完美融合,是对艺术品全身心的投入与体悟。对艺术品的欣赏,需要人们静下心来认真地去体会,要真正地进入到艺术境界中,当然,艺术欣赏也是一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审美活动,毕竟人们对艺术的直觉力各不相同,对艺术的理解也必然会有着不同的看法,但艺术直觉在艺术欣赏过程中始终是不可或缺的。

就文学来看,我国南宋著名文论家严羽的“妙悟说”正和我们所说的艺术直觉不谋而合。王运熙先生认为,严羽所谓的“妙悟”,指的是学诗写诗时产生的犹如学禅领悟真如佛性一样的认识上的飞跃……创作激情的爆发,带有一定的直觉思维的非理性因素。王先生所理解的“妙悟”,是从创作方面来看的,正如我们上文所说的那样,艺术创作与艺术直觉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不仅如此,诗歌的欣赏也需要敏锐的艺术直觉,需要对诗歌所写的内容有深刻的理解和感悟,也就是要将心投入进去,它是心灵对美的特殊的直觉体悟和领悟状态,也就是严羽所说的:“悟乃为当行,乃为本色”。

朱光潜先生曾说:“在凝神注视梅花时,你可以将全副精神专注于它本身形象,就像注视一副梅花画似的,无暇思考它的意义或与其他事物的关系。这时你仍有所觉,这就是梅花本身形象在你心中的意象,这种觉就是克罗齐所说的直觉”,也正是艺术欣赏的道理。艺术欣赏就是要靠我们的艺术直觉去体悟艺术作品传达的内容,去体会自然、体会生命。艺术欣赏没有对错之分,每个人都有自己对艺术的看法。如果你对一件艺术品一见钟情,永远赏玩不够,这至少说明一点就是你所直觉到的和作品所表现的息息相通,它符合了你的审美需求。

现在看来,不管是绘画、书法,还是文学作品,对它们的欣赏都需要艺术直觉的参与,尽管不同的艺术欣赏水平可能会使人们作出完全不同的见解,但这也表现出每个人对艺术的理解和把握。艺术创造不能缺失艺术直觉,只有把自己内心深处对艺术和生命的理解充分表现出来,才能创造出优秀的艺术作品,否则艺术就是走向僵化而缺乏创造性,正如马蒂斯所说:“丧失这种艺术直觉能力,就意味着同时丧失每一个独创的表现”。艺术创造中少不了直觉的参与,在艺术欣赏中就更不能缺少直觉,只有全身心的投入到欣赏活动中,才能与艺术品融合在一起,进入艺术家的境界,与他们交流与碰撞。

三、艺术直觉与理性

艺术直觉理论的提出和强调是在康德美学思想的影响下而产生的,其提出的背景主要是针对西方理想主义的泛滥。人作为一个有机的生命整体,感性和理性是相互杂糅在一起的,不可能完全分开,具体到艺术中也就是说,无论是在艺术创作还是艺术欣赏中,我们都应该对自己的艺术直觉和理智作综合的调配,决不能偏废其一。一方面,要始终保持对艺术的敏感度,用心去体会和感悟;另一方面,也要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对艺术的根本问题有着清楚的认识。

总体来说,艺术的创作与欣赏,不仅仅需要对艺术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和直觉力,还需要具有丰富的人生阅历,需要一定的理论知识积累来不断提高自身的艺术修养等,也就是说,艺术创作与欣赏都需要有一定人生积累,一个对生活缺乏理解,没有多少阅历的人,即使对艺术有再好的直觉力也怒会创造出优秀的艺术作品,就更不会对艺术品发表异于常人的独特见解。可见,良好的艺术直觉和一定的知识积累对于艺术创作与欣赏都是必不可少的。

四、艺术直觉与当代审美意识的变迁

随着当代社会的快速发展,人们的物质生活需求不断得到满足,转而对精神生活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在各方面都迅猛发展的当代社会,人们对艺术、对美的感受也处于不断的变动之中,在很大程度上,人们审美意识的变迁与人们的艺术直觉和时代的变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无论是音乐、绘画,还是文学、书法艺术,他们的发展都以人们对艺术理解的深入为前提,也就是人们对艺术直觉力的不断进展。就中国当代文学而言,新的文学思潮、文学流派的不断涌现,文学素材和文学写作手法的不断丰富,都反映出当代国人对文学艺术理解的不断深入。在我们看来,某一时期某种文学类型或文学思潮特别流行,也正是因为它符合了人们内在的审美需求和审美直觉,它是人们的艺术直觉在文学方面的反映。

五、结语

艺术直觉作为艺术领域的一个重要术语,在艺术创作、艺术欣赏等各方面都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可以说,对艺术的敏锐的直觉和洞察是进行艺术活动的第一步和先决条件,只有在心灵上与艺术产生共鸣,才能开始自己的艺术创作与欣赏等一系列的活动。简单地说,要始终对艺术有着一颗简单、纯朴的心,始终保持与伟大艺术品的接触,只有这样才能不断提升自己的艺术直觉能力,提高自己的艺术造诣。在当今的社会条件下,人们的基本生活水平已经有了很大改善,进而对精神活动的需求也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程度,而艺术无疑是最好的精神食粮。正如上面所论述的一样,艺术是一种高雅的精神活动,不论是对创作者还是欣赏者都有着很高的要求,但具体到当今的实际,艺术已经变得越来越大众化,也就是说,对于艺术的追求不在仅仅是少数艺术家的事,他已引起了全社会的关注,已变为人们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这种情况下,艺术直觉无疑变得更加重要,毕竟大众对艺术品的欣赏不像艺术家那样会在很大程度上从艺术理论的角度来欣赏,而更大程度上依赖自己对艺术的理解与感受。总之无论怎么说,艺术直觉对艺术活动来说似乎都是必不可少的。

参考文献:

[1]史国平.朱光潜对克罗齐“直觉”的扬弃[J].大众文艺.

[2]刘松来.“以天妙合”与“妙悟”之我见[J].江西师范大学学报.

艺术感悟论文篇9

宗白华先生的美学思想可谓渊源深厚、气象闳远,到达了现代美学研究的颠峰。成长于新旧世纪交替、厕身于中西文化对流中的宗白华,其美学的形成显然离不开深厚的中西文化渊源。宗白华美学的哲学根基是生命哲学,它来自于对中西哲学智慧的汇合融通。正如有的论者所说:“宗白华的美学思想,深受中国古代美学和德国古典美学与本世纪初流行于西方的以狄尔泰、柏格森为代表的生命美学的影响,但他又是博采众长,熔中西古今于一炉,独具自己的特色。”

宗白华的美学究竟有无体系性?对这个问题学界的看法有分歧,这涉及到对宗先生美学价值的评判和美学地位的确定问题,需要认真研究。冯友兰先生在40年代曾说过,“中国真正构成美学体系的是宗白华”。[226]汉学家顾彬也感叹宗白华的思想和著作简直是个“无底洞”。还有学者认为,宗白华建立了“一个贯通古今中外,汇通文史哲,沟连艺术、宗教甚至科学的体大思深的体系。Www.133229.CoM”现在看来主张宗白华美学有体系的学者居多,那究竟是怎样的体系呢?本文主要探讨宗白华美学的核心范畴和体系问题,宗白华的美学不是所谓的“生命美学”,也不是单纯的“境界美学”,而是生命境界的美学体系。他言“生命”离不开境界的创造,言“艺境”也离不开生命的情调,生命与境界合二为一。具体地说就是:宗白华是以宇宙的生命为哲学本体,以审美妙悟为根本体验方式,以艺术境界为价值蕲求,创造了“生命境界美学”的思想体系。

一、生命情调的美学本体

哲学中“本体论”(ontology)一词,源自希腊文的logos(逻格斯)和ont(存在)。从哲学来看,本体论关注的是“存在”的问题,关注“什么是存在”、“什么样的事物在第一义上存在”等核心问题。对于美学本体论而言,其关注的也就是“美是一种怎样的存在”,“美如何存在”的原理问题。美学本体论问题不完全等同于美学本质论,美学本体论包含了美学的本质追问,即关注“美是什么”的问题,同时还要关注美学的哲学基础问题。

宗白华美学以生命为本体。宗白华的宇宙观是将宇宙看成一个生命不断演进、生机浩荡互网的真实空间,其哲学、美学、艺术学体系是建立在生命本体论的基础之上,这已是学术界的共识。叶朗曾指出:“宗白华先生的美学思想就立足于中国古代的这种天人合一的生命哲学。”

宗白华的生命宇宙观的产生最早可追溯到20年代之前,他在《哲学杂述》(1919年)一文中论及德国生理学家杜博雷孟氏(e·dubois reymond)的著作《穷理之止境》与《宇宙七大谜》时,针对其中“生命之缘起物质” 的观点,提出质疑:“唯物派言,生命缘于物质,即是物质运动。但此说恐不能成立。因生命是有目的的,有意志的,物质运动是无意志的、无目的的,即此求生之意志,非物质运动所能解也。有生之物,能生有生之物,当未见无生之物,能生有生之物也。唯物派生命缘于物质之说,尚未得确证。生命依于物质运动,则有之,生命即是物质运动,尚不可说也。但此问题,乃哲学中甚大之问题,当别篇详之。”宗白华关于生命及其起源的自觉思考,当始于此文。宗先生认为生命现象应该缘起于宇宙间的生命运动,而非机械的物质运动。至此“宇宙即是一大创造万物的气生命场”的观念呼之欲出。在随后的《中国青年的奋斗生活与创造生活》等文章中,他正式提出了“日日进化,自强不息,这才合于大宇宙间创造进化的公例”[231]的观点。他在《清谈与析理》一文中也论及:“宇宙的构造和演进是从物质的自然界,穿过生物界,心理界抟扶摇而入于精神文化界。……自然与文化,是一整个的宇宙生命演进的历程。”

宗白华以生命为本体的美学,既立足于中国传统文化,又在西方美学的参照中不断发展的。他的美学以生命意识和宇宙情怀为核心,以“气韵生动”即“生命的律动”为始终的对象,强调物我浑融,强调人与自然的生命统一,同时参照西方的文化体系,批判吸收西方美学合理的成分。他指出,中西哲学的形而上是两个不同的体系即“生命的体系”和“唯理的体系”。唯理的体系是要了解世界的基本结构,秩序理数。生命的体系是要了解世界的意趣意味和价值。宗先生认为,人类生活中所体验的境界与意义,有三种表达方式,一是科学-哲学的方式,二是道德-宗教的方式,三是审美的方式:“在实践生活中体味万物的形象,天机活泼,深入‘生命节奏的核心’,以自由谐和的形式,表达出人生最深的意趣。”[233]审美活动与生命的旨趣、人生的价值密不可分,“美与美术的特点是在‘形式’、在‘节奏’,而它所表现的是生命的内核,是生命内部最深的动,是至动而有条理的生命情调。”[234]这与希腊古典美学命题——“美是丰富的生命在和谐的形式中”一脉相承。

宗白华的美学是建立在“宇宙生命论”的基础上,“流动的生命”、“生命情调”构成其美学本体。由于“哲学就是宇宙诗”,宗白华将从莱布尼兹到歌德的动感宇宙论、康德的时空唯心观、叔本华的生命意志论、柏格森的绵延创化说都看作“宇宙图画”。与此同时,他又把《易经》的生生之德、老庄的“道”化宇宙、气化哲学的和谐境界都视为生生不已的“宇宙旋律及生命节奏”,一同纳入宇宙生命化的理论之中。由此可见,宗白华世界观的核心便是将宇宙“生命化”,生命宇宙化,宇宙就是一生命整体,生命就在宇宙中一气沉浮,浩荡交融,生生不绝。于是美感生焉,境界出焉。宗白华的生命本体论既回答了美学的哲学基础是生命,也指出了美的本质是生命、生命境界(艺术境界也是一种生命境界的体现),美在生命,而审美意象、艺术意境等都是生命美的体现。

既然生命论(生命情调、生命精神、生生意识等)是构成宗白华美学的本体论和核心范畴。那么,宗白华的生命宇宙观如何与人生观、艺术观沟通一致呢?主要是通过“同情”之途径。所谓“同情”,就是以物我一气相通的生命视角来看待艺术、宇宙与人生。宗白华认为人类之同情能够“扩充张大”到普遍自然去,因为大千世界本然具有着精神化的生命。于是,宗白华如此表述他的生命“同情”观:“艺术世界的中心是同情,同情的发生由于空想,同情的结局入于创造。于是,所谓艺术生活者,就是现实生活以外一个空想的同情的创造的生活而已。”

宗白华以生命为美学本体,其浸染着宇宙情调的“生命”本体论要义有以下几个层面。

美在生命 中国生命哲学认为,宇宙间大化流衍,生生不息,物物绳绳相续,连绵不绝。中国人生活在一个充满生机活趣的宇宙中,中国艺术的主题都在于表现宇宙的盎然生意。在宗白华看来,在这种生命一体化的大境界中观照宇宙,就会发现天地有大美,美在于生命活力,在于盎然的春意,在于万物昂然精进的创造精神。天地之美寄于生命,美在于宇宙的盎然生意与灿然活力。艺术的使命则在于原天地之美,协和宇宙,参赞化育,以显露与天同样的创造,宣泄如宇宙生命同样的生意活力。

在宗白华看来,弥纶天地的生命本体是“道”,是“自然”。宗炳说:“圣人以神法道而贤者通,山水以形媚道而仁者乐。”山水以形媚道,山水以外在的感性形象显示着宇宙的生命精神,欣赏者“澄怀味象”,艺术家“迁想妙得”,即在对审美意象的直观中发现、体味无处不在的生生意蕴,把握“宇宙里最幽深最玄远却又弥纶万物的生命本体”,宇宙生命与个体美感取得了统一。宗白华美学继承了中西文化中的“新自然观”,将自然生命化,认为自然是生命的载体,本身就是生命美的体现。正如方东美先生所言:“由此种新自然观看来,自然云云,略近于斯宾诺萨与歌德所谓之创造能生之自然,而非西方古典科学中之所造所生之自然。自然本身即是大生机,其蓬勃生气,盎然充满,创造前进,生生不已,宇宙万有,秉性而生,复又参赞化育,适以圆成性体之大全。”

宗白华没有直接回答美的本质问题,“但从他的整个美学思想来看,他把美看成了生命的自由表现。”宗白华以“鸢飞鱼跃”的意象来比喻和象征宇宙的生命本体和艺术的生命情调。宗白华在阐释艺境时说:“空寂中生气流行,鸢飞鱼跃,是中国人艺术心灵与宇宙意象‘两镜相入’互摄互映的华严境界。”“生气流行”,是视宇宙为一大化流衍的整体,“鸢飞鱼跃”,是推崇生命的气韵活力,这是宗先生的美学理想,也是中国人独特的世界观和艺术观。山静水流开画景,鸢飞鱼跃悟天机。中国古代哲人和艺术家善于从鸢飞鱼跃的生命意象来静观天地的大化流行,体悟宇宙的无限生机。《诗经》曰:“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在儒家看来,“鸢飞鱼跃”所体现的是圣人的修养之道。人为天地之心,圣人以德配天地,上下与天地同流。理学家也发现了“鸢飞鱼跃”的生命象征意义,他们要观天地生意,会宇宙生机。鸢飞鱼跃皆天趣,理学家可以在鸢飞于天、鱼跃于渊的自然感性中体会宇宙间天理流行之妙意。庄子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大美即在道——万物的生命本体。禅宗也认为,“郁郁黄花,无非般若,青青翠竹,总是法身”,一花一叶,清风皓月,鸢飞鱼跃,生香活态,都体现了宇宙间的生命存在。

青春精神 万物一体化的生命哲学观和美学观,必然将审美对象生命化。在艺术创作和欣赏中,审美对象皆是生命的表现,沐浴在主体同情观照的生命光辉中,审美对象以灿烂的感性呈现,显示出生命力的美。宗白华说,“古代诗人,窥目造化,体味深刻,传神写照,万象皆春。”窥目造化,就是从天地造化中汲取创造的精神。传神写照,万象皆春,就是要在艺术的创造中体现内在的神韵,“以一管之笔,拟太虚之体”(王微《叙画》),用万象感性的存在显示天地间无边的春意——生命的美。

宗白华美学既以生命为本体,在艺术上便提倡一种“嫩春境界”即生命的境界,在文化上呼唤“青春”的精神。“春”的确是中国人的艺术理想,如舒州清远和尚有一《延促自尔》诗云:“春日春山里,春事尽皆春。春光照春水,春气结春云。春客春情动,春诗春更新。唯有识春人,万劫元一春。”此诗叠用“春”字,表达了作者有一颗“识春”的心, 满怀春意的喜悦,春在旷劫如斯的花开花落,在刹那变灭的草际烟光。万劫元一春,宇宙间只有春的精神生生不绝。中国艺术中洋溢着青春的气息、生命的情怀,它对中国文化有着巨大的影响。在宗白华看来,艺术与人生、艺术精神与生命精神是合一的。从推崇艺术的嫩春境界到呼唤中华文化的青春情怀与美丽精神,是宗先生一脉相承的文化理想,他说:“我觉得民族中这种天真纯洁的‘青年气’,是永远需要的。”他在《论〈游春图〉》文中说:“如果我们把隋唐的丰富多才、雄健有力的艺术和文化比作中国文化史上的浓春季节,那么,展子虔的这幅《游春图》,便是隋唐艺术发展里的第一声鸟鸣,带来了整个的春天气息和明媚动人的景态。这‘春’支配了唐代艺术的基本调子。”他认为唐代艺术具有“春”的气息——无处不在、刚健蓬勃的生命精神,这正是中国文化的“美丽精神”所在。

生生节奏 宗白华“生生气化的宇宙观”认为,宇宙是生命的存在,是一气化的世界。所谓“节奏从容的宇宙”,宇宙的呈现方式就是节奏感和音乐感。老子说:“万物并作,吾以观复”,万物荣枯随四时而变化,天地之“道”也是循环往复的运行,有其本身的节奏。《易》经曰:“一阴一阳之谓道”,道有生命的节奏感。清学者戴震说:“生生者,化之原;生生而条理者,化之流。”(《原善》)他认为:“天之气化,生生而条理。”又说:“举生生而该条理,举条理而该生生。”在戴震看来,生命为天地大化之根本,而生命的节奏和流动是天地大化的具体表现。宗白华在《论格物》中引用了戴震的以上著述,显然受到他的思想影响,宗先生说:“中国人感到宇宙全体是大生命的流行,其本身就是节奏与和谐。人类社会生活里的礼和乐,是反射着天地的节奏与和谐。一切艺术境界都根基于此。”由此可见,在宗白华倡导的“艺境”理论中,生命流行、生机浩荡的气化哲学思想是其基础和血脉,艺境论的哲学本体是生命,是宇宙间的生命精神。

宗白华认为,道“即是生命的节奏”,生命本体之美体现于中国艺术的节奏韵律中,因为中国人的根本宇宙观是“一阴一阳之谓道”,而“我们画面的空间感也凭借一虚一实、一明一暗的流动节奏表达出来。虚(空间)同实(实物)联成一片波流,如决流之推波。明同暗也联成一片波动,如行云之推月。”中国书画艺术体现出音乐般节奏的美感,中国画家“将全幅意境谱入一明暗虚实的节奏中,‘神光离合,乍阴乍阳’,以表现全宇宙的气韵生命,笔墨的点线……能自由表达作者自心意匠的构图。画幅中每一丛林、一堆石,皆成一意匠的结构,神韵意趣超妙,如音乐的一节。”中国书法、园林等艺术都是处理空间节奏的艺术形式,锺繇云:“笔迹者界也,流美者人也”,这个流淌着的美“就是势、是力、就是虎虎有生气的节奏。”

二、艺术意境的最高蕲求

“艺术意境”是宗白华美学的核心范畴。宗白华在晚年文集《艺境》前言中说自己“终生情笃于艺境之追求”,并且感叹“人生有限,而艺境之求索与创造无涯”,宗先生终其一生都在思考和研究艺境问题,“艺境”理论成为宗白华生命本体美学体系的核心范畴和光辉顶点。

在宗白华美学中,“艺术意境”与人生境界紧密关联,艺术意境论是建立在人生境界观的基础上的。宗白华认为,生命境界包含广大,包括经济、政治、社会、宗教、科学与哲学等,“这一切都可以反映在文艺里,可见艺术的境界是生命境界的反映”,[252]而且艺术境界本身是一个独立自足的形相创造,是一个有情有相的、圆满自足的小宇宙。

宗白华认为,人生有五境:功利境界、伦理境界、政治境界、学术境界、宗教境界;艺术境界介乎学术境界与宗教境界之间,它是“以宇宙人生的具体为对象,赏玩它的色相、秩序、节奏、和谐,借以窥见自我的最深心灵的反映;化实景而为虚境,创形象以为象征,使人类最高的心灵具体化、肉身化”,“艺术境界主于美。”这样,人生就有了六种不同的境界,分别是:功利境界、伦理境界、政治境界、学术境界、艺术境界、宗教境界。人生六境界主要就人生的六种生存状态和生命追求而言的。艺术境界介乎学术境界与宗教境界之间,实际上是三者并立的结构,而并非是说艺术境界高于学术境界而低于宗教境界,三者分别代表真、美、善的三种价值。艺术境界本质上也是一种生命的境界,它“以宇宙人生的具体为对象”,是心灵的具体化和感性化。

如第一章所述,宗白华认为艺境有三个层次:“艺术意境不是一个单层的平面的自然的再现,而是一个境界层深的创构。从直观感相的描写,活跃生命的传达,到最高灵境的启示,可以有三层次。”这三层次又称为“写实的境界”、“传神的境界”和“妙悟的境界”。艺术的最高境界是妙悟的境界,人生、宇宙、艺术是一体化的,是生命的“灵境”。

何谓艺术意境?宗白华说:“一个充满音乐情趣的宇宙(时空合一体)是中国画家、诗人的艺术境界。”音乐化的时空合一体是中国的艺术意境,它具有节奏感、流动感、超越性。这个命题包涵着丰富的意蕴,它道出了中国艺术的本质特征:“在中国艺术中,没有孤立的空间意象,任何艺术意象都是在时间中展开的,以时间的生命之流融汇意象”,中国艺术追求这种时空合一的充满音乐感的意境。

宗白华的“艺境”诠释,体现出丰富的理论蕴涵和启示意义,主要表现为:

其一,艺境以宇宙、人生、万物的灿烂感性(意象)为审美对象,强调情景交融。宗白华在《美学的散步》一文中说:“诗与画的圆满结合(诗不压倒画,画也不压倒诗,而是相互交流交浸),就是情和景的圆满结合,也就是所谓‘艺术意境’。”他还说,在一个艺术表现里“情和景交融互渗,因而发掘出最深的情,一层比一层更深的情,同时也透入了最深的景,一层比一层更晶莹的景。景中全是情,情具象而为景,因而展现了一个独特的宇宙,崭新的意象……这是我的所谓‘意境’。”[259]艺境是情景相融互映的结晶,其中意象的创造是境界生成的条件。

宗白华指出,西方的思想体系强调的是“数”,中国的思想体系强调的是“象”。“象”是依靠“直感直观”直接欣赏体味世界的意味,他认为,“象”是自足的,完形的,无待的,超关系的,是一个完备的全体。“‘象’如日,创化万物,明朗万物”[260],艺术境界就是一个意象圆融的世界。

宗白华的艺境说是对中国传统美学精神的汲取。中国美学强调“境生于象外”,“象外之象”,“味外之旨”,即为“艺境”的本质。所谓“天外之天,水中之水,笔中之笔,墨外之墨。非高人逸品,不能得之,不能知之。”[261]前一“天、水、笔、墨”,具体指构图形象和笔墨技法,是实在的意象,是具体的法度;而后一“天、水、笔、墨”,是象外之象,是虚象灵境,是笔墨背后氤氲流荡的整体气韵,也是“无法之法”。绘画要超越有限的形象和技巧,追求无限的生机趣味和元气淋漓的境界,即所谓以形写神。在中国艺术中有两个世界:“一是‘可见’的世界,表现在艺术作品中的画面、线条、语言形式等方面;一是‘未见’的世界,那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世界,是作品的艺术形象所隐含的世界。从广义的角度看,前者是‘象’,后者可以称为‘象外之象’。”画家要以整体性的心灵去体验山水,以山水的大块来还原山水的内在气脉,所谓“藏山于山,藏川于川,藏天下于天下”[263]澄怀观道,静以求之。绘画的气韵要从山水的“生活”(生香活态)中体现,以己意而化之,凭借自己的性灵去融会物象,铸造新的艺术意境。

其二,艺境论强调虚实结合,有无相生,以形传神,时空合一。其中虚实结合、时空合一是艺术境界说的重要方面。艺境强调时空合一。宗白华说,“我们宇宙既是一阴一阳、一虚一实的生命节奏,所以它根本上是虚灵的时空合一体,是流荡着的生动气韵。”宗白华曰:“无数空间有机的统一,化空间为生命的境界,以行游动作在时间中体验空间。空间成了万线律动的原野,由线文的力的方向,人的行动,画上线文,组合统一,引起空间高、深、远之感,在节奏中,园林空间之布置,与中画上空间之布局,同一方法与意境。”[265]在一开一阖、一推一挽的节奏中,化空间为有机统一的生命境界。

时空合一的观念来自周易和秦汉历律哲学,宗白华深刻认识到时空合一观对中国艺境论形成的重要意义。他在《中国古代时空意识的特点》文中说:“秦汉思想家又把音乐的五声配合四时五行,拿十二律来配合一岁的时间季节。在这个哲学思想里人们好像处在一个时——空统一的、音乐化了的、和谐的世界里。”中国古人将音乐的五声配合四时五行,拿十二律分配于十二月,“使我们一岁中的生活融化在音乐的节奏中,从容不迫而感到内部有意义有价值,充实而美。”[267]宗白华认为,中国人的“宇宙“概念来自农业文明,原本与庐舍有关。“宇”是屋宇,“宙”是由“宇”中出入往来。中国古代农人的农舍就是他的世界,他们从屋宇得到空间观念;从“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由宇中出入而得到时间观念。空间、时间合成他的宇宙而安顿着他的生活。他们的生活是从容而有节奏的,空间与时间是不能分割的。春夏秋冬配合着东南西北,这个意识表现在秦汉的哲学思想里。时间的节奏(一岁十二月二十四节)率领着空间方位(东南西北等)以构成我们的“宇宙”。所以我们的空间感觉随着我们的时间感觉而节奏化了、音乐化了。宗白华说:“中国人在天地的动静,四时的节律,昼夜的来复,生长老死的绵延,感到宇宙是生生而具条理的。这‘生生而条理’就是天地运行的大道,就是一切现象的体和用。孔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最能表出中国人的这种‘观吾生,观其生’(易观卜辞)的风度和境界。”这是中国人把握与体验生命的最高境界。

其三,艺境论重视心物的双向交流,并强调对主体心灵世界的开拓。既使万物心灵化,又使心灵具体化,最终心物俱冥,物我同化。正如宗白华所说:“山川大地是宇宙诗心的的影现;画家诗人的心灵活跃,本身就是宇宙的创化,它的卷舒取舍,好似太虚片云,寒塘雁迹,空灵而自然!”他还称:“艺术家以心灵映射万象,代山川而立言,他所表现的是主观的生命情调与客观的自然景象交融互渗,成就一个鸢飞鱼跃,活泼玲珑,渊然而深的灵境;这灵境就是构成艺术之所以为艺术的‘意境’。”

其四,艺境以表现宇宙的生命精神为最高蕲求,艺术境界的本质是生命的超越,指向生命的最高境界。宗白华认为:“我人心中情思起伏,波澜变化,仪态万千,不是一个固定的物象轮廓能够如量表出,只有大自然的全幅生动的山川草木,云烟明晦,才足以表象我们胸襟里蓬勃无尽的灵感气韵。”艺术意境要创形象为象征,表现出心灵的意蕴和生命的精神。有学者指出:“中国艺术意境,流荡着勃郁沉潜的宇宙生命,跃动着超迈而莹透的文人心灵。”可谓一语中的。宗白华认为,艺境是“艺术家凭借他深静的心襟,发现宇宙间深沉的境地”,是艺术家主体心灵和宇宙诗心的和谐统一。由此可见,“宗先生所言的意境不仅是一种艺术境界,还是一种生命境界,这种境界体现了中国文化所倡导的‘天人合一’的传统”。

艺术意境根源于中国人的根本哲学观念,意境“是中国古人那广大和谐的宇宙生命意识的体现。”宗白华的意境论有一显著特征,“那就是他几乎从不在狭隘的诗学意义上使用意境这一概念范畴,把意境局于纯诗艺的创造和鉴赏的领域,而是涵盖着一切美的艺术和人生,直接关系到人的生命存在,人的生命意义和价值的思考。”宗白华意在揭示艺境与人生的紧密联系。宗白华的“艺境”论浸染着浓郁的宇宙生命情调,其本质上是追求超越的生命境界。因此我们可以断言,宗白华的“艺境”论已经超越了艺术学范畴,而扩展为“生命境界”的范畴。

三、心灵妙悟的体验方式

有学者指出,中国古代的生命哲学产生了一套以直觉体验与宏观领悟为主的认识真理的方法。中国文化很早就对认识论中的“言、象、意”的结构作出探讨,认为言不尽意,意精言粗,觉察到理性的语言在认识功能上的局限性,语言不能完全到达对真理性存在——最高的生命本体“道”的认识,而只能假借“象”的功能和体悟的方式,所谓“立象以尽意”,“境生于象外”都是此意。这与西方文化以“语言——理性——真理”三位一体的以“逻格斯”(logos)为核心的认识论形成鲜明对照。西方逻格斯中心主义认为语言是传达宇宙真理的最佳途径,几乎可以达到准确无误的地步,逻格斯(logos)本身就是“理性”与“语言”的同一体。

中国哲学在对言和意关系的理解上和西方是不同的。“逻格斯”虽然不存在于中国语境中,但是与之类似的“道”对中国人来说却并不陌生。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就涉及了道和言说的界限鸿沟;《周易·系辞上》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也说出了言与意的难以统一,只能“立象以尽意”,通过意象的营构、直观顿悟的思维来认识“道”。中国思想家一开始就怀疑语言的这种传递意义和认识真理的作用,中国哲学与艺术追求一种“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儒家)、“得鱼忘筌,得意忘言”(道家)、“舍筏登岸,得月忘指”(佛家)的“无言”的体验境界,要超越语言而直接进入意义的内核。因此,中国美学的认识方式是体验的方式,它摒弃外在思辨,重视内在超越的心灵直觉与妙悟。

宗白华先生深刻地把握了中国美学这种取道内在体悟的独特认识方式,将其作为美学的根本体验方式和认识途径。宗白华的审美体验论包括了静照、同情、妙悟三个理论层次,静照是审美心胸的展开,“同情”是审美心理的深入,妙悟是审美境界的呈现。而“妙悟”理论最为深刻,但妙悟说又往往被研究者所忽视。关于审美妙悟的体验方法,宗白华借鉴了传统哲学与艺术论的术语,主要有“默而识之、默照、了悟、心印、现量”等,不一而足。

(一)静照与同情:审美心理的展开与深入

静照是审美心胸的确立与展开。静照,又译作“观照”,“即以无功利的寂静胸怀,凝神直观,历览万物,感受万物。”“美感的获取,都从静照开始,意境的创构,也从静照开始。”王羲之另有两句诗云:“争先非吾事,静照在忘求。”“‘静照’(comtemplation)是一切艺术及审美生活的起点。”[298]静照的前提在忘求,“忘求”有忘我、忘知、超越功利的含义。忘我是失落了自我,成就一个审美的自我;忘知,就是屏弃知识的、逻辑的致思方式,同时以非功利的态度看待审美对象,体验万籁群品的动象。“艺术心灵的诞生,在人生忘我的一刹那,即美学上所谓‘静照’。静照的起点在于空诸一切,心无挂碍,和世务暂时绝缘。这时一点觉心,静观万象,万象如在镜中,光明莹洁,而各得其所,呈现着它们各自的充实的、内在的、自由的生命,所谓万物静观皆自得。这自得的、自由的各个生命在静默里吐露光辉。”[299]静照呈现给我们的不仅是灿烂的感性,更是生命的光辉;体验到的绝不是一个个孤立的形象,而是真实的世界。“艺术家以心灵映射万象,代山川而立言”。

“静照”说的理论基础在于中国哲学的虚静理论。老子说:“涤除玄览”,“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301]此时失落了具体的时空,归于刹那的永恒,来到一个逍遥自乐、光风霁月的世界。涤除玄览,澄怀味象,就是在虚静观照意象中体悟生命之道。中国艺术强调,在创作或欣赏时都需要达到虚静的心理状态——审美静观,与万物相吞吐,“横琴坐忘,殊有傲睨万物之容。”主体形成“静观寂照”的审美心境,主要表现在对日常自我的疏离,形成一个“审美的我”,恽南田说:“横坐天际,目所见,耳所闻,都非我有。身似枯枝,迎风萧聊,随意点墨,岂所谓此中有真意者”。[303]在审美的观照中,遗失了现实的自我(“目所见,耳所闻,都非我有”),迎来了一个精神的自我。换言之,自我与对象浑然一体,获得了一个物化的生命存在(“身如枯枝”)。唐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说:“凝神遐思,妙悟自然,物我两忘,离形去智,身固可使如槁木,心固可使如死灰,不亦臻于妙理哉!”超越自我的身体行为和知识活动,从而在静穆的观照中与自然的节奏妙然契合,获得审美的物化境界。

静照是审美心胸的展开,而“同情”是审美心理的深入。宗白华认为,美感的动机起于同情(同感)。宗白华说:“诗,本是产生于诗人对于造化中一花一草一禽一虫的深切的同情,由同情而体会,由体会而感悟。不但是汩汩的深情由此流出,许多惺惺的妙悟,默默的沉思也由此诞生。”宗白华的“同情”理论仍然是建立在宇宙生命本体论的基础上,同情是物我之间的生命交流,也是一己之生命汇入宇宙大生命的过程,纵浪大化,与物推移。因此,艺术的生活就是同情的生活,艺术世界的中心就是同情,所谓“诗者,天地之心”。人类以艺术创造来体现宇宙人生的生命创造精神,天与人同为一生命创造的历程,在宗白华看来,同情不仅是人类审美心理的深入,也体现了宇宙间生命的关联性。宗白华说:“艺术的起源,就是由人类社会‘同情心’的向外扩张到大宇宙自然里去。”不仅如此,“我们这种对于人类社会的同情,还可以扩充张大到普遍的自然中去。因为自然中也有生命,有精神,有情绪感觉意志,和我们的心理一样。”万物皆有生命,物我可以同感交流。从中可见宗白华深受理学家张载“民胞物与”的思想的影响。

因此可以说,“宗先生的同情是在自我与世界万物根本统一的存在基础上,以整个的自我生命与人生万物的交响合流,‘以一整个的心灵体验这整个的世界’。因此,这种同情的人生意识和生存方式超越了西方里普斯等人对审美体验的心理主义解释。”

(二)妙悟——审美境界的呈现

宗白华认为,东西古代哲人都曾仰观俯察来探求宇宙间的秘密。希腊及西方近代哲人倾向于运用逻辑的推理、数学的演绎、物理的考察去把握宇宙间的规律,西洋思想最后获得的是科学权力的秘密;而中国古代哲人却是拿“默而识之”的观照态度去体验宇宙间生生不已的节奏,如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庄子说:“静而与阴同德,动而与阳同波”,人的精神生命体合于自然的旋律。孟子说“上下与天地同流”,荀子曰:“列星随旋,日月递照,四时代御,阴阳大化,风雨博施,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中国人在体察天地节奏的过程中“本能地找到了宇宙旋律的秘密”。所谓“本能”不仅是一种观照宇宙的感性直观方式,还是指与西方逻辑推理的方式根本不同的“体悟”方式。

宗白华对中国美学中的独特体验方式有着深刻的认识,在他看来,美学的认识方式就是“默而识之”,是心灵的直觉,是心源的妙悟。这种审美体验方式,体验到的是最高的审美境界。“因为这意境是艺术家的独创,是从他最深的‘心源’和‘造化’接触时突然的领悟和震动中诞生的,它不是一味客观的描绘”,唐代张璪说:“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原本就是一个关于“妙悟”的命题。“造化”与“心源”的接触,产生突然的顿悟,创造出艺术意境。意境与心灵的妙悟不二,所以宗白华认为妙悟的境界就是最高的艺术境界。

宗白华在谈及“意境创造与人格涵养”关系时说:“这种微妙境界的实现,端赖艺术家平素的精神涵养,天机的培植,在活泼泼的心灵飞跃而又凝神寂照的体验中突然的成就。”这说的其实就是妙悟的体验方式及其呈现的境界,艺术境界是一种体验的真实,是心灵的境界,“在这种心境中完成的艺术境界自然能空灵动荡而又深沉幽渺。”

宗白华在《古代画论大意》中谈到郭若虚《图画见闻志》中一段名言:“六法精论,万古不移,然而骨法用笔以下五法可学,如其气韵,必在生知,固不可以巧密得,复不可以岁月到,默契神会,不知然而然也。”生知、心印的观点体现的是中国美学中强调妙悟的思维方式。宗白华也认为“气是天生的,贵于创造,‘发于天然,非由述作’。”

宋画家郭若虚认为气韵“必在生知”;董其昌也说“气韵不可学”,画家要“一超直入”;清画家恽南田曾说:“痴翁(黄公望)画,林壑位置,云烟渲晕,皆可学而至。笔墨之外,别有一种荒率苍莽之气,则不可学而至也。”南田认为天机不可知,气韵不可得,“笔墨可知也,天机不可知也。规矩可得也,气韵不可得也。以可知可得者,求夫不可知与不可得者,岂易为力哉!昔人去我远矣,谋吾可知,而得者则已矣。”气韵不可学的思想来自中国艺术理论的一贯主张,它彰显了中国人重视心灵妙悟、反对机械、知识、逻辑的体认方式,艺术创造方式是来自于心灵的体悟妙契。气韵不可学,而只能“生知”——以生命去沟通造化精神,只可“心印”——凭心源去妙悟世界。 天机为大化流行、浩荡宇宙的生命,气韵为绘画艺术渗透出来的的气化氤氲的精神氛围,它是宇宙生命在画面中的体现。绘画之本体——气韵,来自与宇宙的生机、造化的精神,虽然不可学(非关技巧、知识、摹仿),但却可以从源头——宇宙造化中去参悟(智慧妙悟)。关于如何妙悟气韵,宗白华说,为了达到“气韵生动”,达到对象的核心的真实,艺术家要发挥自己的艺术想象,顾恺之说“迁想妙得”,一幅画不仅描写外形,而且要表现内在神情,就要靠内心的体会,把自己的想象迁入对象形象内部去,这就叫“迁想”,把握对象的真正神情,是为“妙得”。

宗白华在《古代画论大意》中还说过:“千笔万笔,只是一笔。一笔贯串全体,即意表现于全体,主观化为客观。由此一画,即个人用笔之贯串,产生意境。”[313]他认为中国书画“以线取形,线者具也。界为两物间之虚隙……于是化实为虚,足以寄意志情,笔笔踪迹,成为吾心之踪迹,同时,亦摄取了物之灵魂的踪迹,以融入吾心之踪迹。”这就是妙悟的创造,正如宋苏颂《魏公题跋》称:“书法犹释氏心印,发于心源,成于了悟。非口手所传。”

宗白华认为:“艺术同哲学、科学、宗教一样,也启示着宇宙人生最深的真实,但却是借助于幻像的象征力,以诉之于人类的直观心灵与情绪意境。”[316]在宗白华看来,艺术是一种无言之美,创造了无言的境界,艺术家以直观心灵、“默照”的方式来创造和欣赏:“艺术不只是艺术家的生活记录,且是艺术家对于宇宙人生的沉思默照,把握真际,启示真理。艺术‘真力弥满,万象在旁’,‘素处以默,妙机其微’”。“默照”就是“素处以默,妙机其微”,是妙悟的心灵创造,艺术的境界呈现来自于主体灵魂深处的觉醒。“在中国古典美学中,‘予欲无言’、‘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才是最高的直指本心的境界,这是依靠参悟和体验方能臻至的化境,而宗白华在耄耋之年对美的领悟,可谓深明此中腠理”。

宗白华借清画家李日华的一段画跋来说明:妙悟是“照极自呈”,是要“悟物之天”。李日华《六研斋笔记·三笔·跋宋马远画水十二幅》曰:“凡状物者,得其形,不若得其势;得其势,不若得其韵;得其韵,不若得其性。形者,方圆平扁之类,可以笔取者也。势者,转折趋向之态,可以笔取,不可以尽取,参以意象,必有笔所不到者焉。韵者,生动之趣,可以神游意会,陡然得之,不可以驻思而得也。”又曰:“性者,物自然之天,技艺之熟,照极而自呈,不容措意者也。马公十二水,惟得其性,故飘分蠡勺,一菊,而得湖海溪沼之天具在”,宗白华认为,“措意只能摄取一部或抽象概括,不能得具体的普遍,于个体中见全体,见典型。”而要深悟“物自然之天”,洞彻“更深一层的道”,要反映自然本相来,只能“照极自呈”——以妙悟取其真性。在李日华看来,妙悟不是技巧(笔取)、不是逻辑、理性(驻思、措意),也不是一般的艺术直觉和想象活动(神游意会),妙悟要超越一般的直觉体验,达到一种智慧的观照,达到心灵与对象世界合二为一,一切自在呈现,妙悟的境界是白云自白云、青山自青山的自在世界,是不为尘蔽、“湖海溪沼之天具在”的本然世界。如下图:

审美对象:形(外形轮廓)-势(生命气势)-韵(心灵韵味)-性(自然本性)

认识方式: “笔取”———“参以意象”——“神游意会”—“照极自呈”

(符号传达) (意象营造) (直觉+想象) (妙悟呈现)

宗白华还说:“艺术家对于人生对于宇宙有着最虔诚的‘爱’与‘敬’,从情感的体验发现真理与价值……伟大的艺术是在感官直觉的现量境中领悟人生与宇宙的真境,再借感觉界的对象表现这种真实。”宗白华借用“现量境界”一词来表达审美体验的境界。“现量”原本是古代印度因明学的术语,后来成为佛教法相宗表达心、境关系的一个概念,也是禅宗思维的概念。王夫之曾将“现量”引入诗学领域,用来说明审美体验与诗意象思维的基本性质。王夫之说:“‘现量’,‘现’者有‘现在’义,有‘现成’义,有‘显现真实’意。‘现在’,不缘过去作影;‘现成’,一触即觉,不假思量计较;‘显现真实’,乃彼之体性本自如此,显现无疑,不参虚妄。”现量有三层意义,即:感性存在,直接证悟,显现真实。王夫之用现量来规定审美体验活动,在他看来,审美体验是当下的感性对象,是瞬间的直觉,摒弃理性与逻辑分析,取心灵妙悟之途径,最终呈现出一个真实的审美境界,显现一个本然的世界。现象学美学家杜夫海纳曾说:“审美经验在它是纯粹的那一瞬间,完成了现象学的还原。……对主体而言,唯一仍然存在的世界并不是围绕对象的或在形相后面的世界,而是……属于审美对象的世界。”

宗白华在这里也借助“现量”来表达艺术审美活动中,妙悟体验对审美世界的“还原”,主体与对象当下契合,瞬间圆成,妙悟与境界在生命的体验中的达到真实的同一,宗白华提出“妙悟的境界”是艺术的最高境界,正是反映了“境界即在妙悟中”的思想。这种审美体验的独特方式以及妙悟的境界,成为宗白华美学最有启示价值的部分。

四、“生命境界美学”的体系建构

宗白华在西方人文学术思想的深刻影响下,立足于中国美学传统,高扬艺术的生命精神和文化的青春精神,追求生命自由、人性完满和审美超越,标举艺术意境和生命境界。宗白华美学包含五个方面的内容:生命本体,妙悟体验,艺术境界,审美人格,文化理想。其中,“生命是宗白华美学思想体系的本体和灵魂,意境则是核心。”另外,审美妙悟构成宗白华美学的根本体验方式;人格理想是宗白华人生艺术化的精粹体现,它与生命境界密切相关;而文化批判与文化建构是宗白华美学研究和艺境求索的最终目标。针对这一美学思想体系,还需要着重指出的是以下几点。

艺术感悟论文篇10

宗白华先生的美学思想可谓渊源深厚、气象闳远,到达了现代美学研究的颠峰。成长于新旧世纪交替、厕身于中西文化对流中的宗白华,其美学的形成显然离不开深厚的中西文化渊源。宗白华美学的哲学根基是生命哲学,它来自于对中西哲学智慧的汇合融通。正如有的论者所说:“宗白华的美学思想,深受中国古代美学和德国古典美学与本世纪初流行于西方的以狄尔泰、柏格森为代表的生命美学的影响,但他又是博采众长,熔中西古今于一炉,独具自己的特色。”

宗白华的美学究竟有无体系性?对这个问题学界的看法有分歧,这涉及到对宗先生美学价值的评判和美学地位的确定问题,需要认真研究。冯友兰先生在40年代曾说过,“中国真正构成美学体系的是宗白华”。[226]汉学家顾彬也感叹宗白华的思想和著作简直是个“无底洞”。还有学者认为,宗白华建立了“一个贯通古今中外,汇通文史哲,沟连艺术、宗教甚至科学的体大思深的体系。”现在看来主张宗白华美学有体系的学者居多,那究竟是怎样的体系呢?本文主要探讨宗白华美学的核心范畴和体系问题,宗白华的美学不是所谓的“生命美学”,也不是单纯的“境界美学”,而是生命境界的美学体系。他言“生命”离不开境界的创造,言“艺境”也离不开生命的情调,生命与境界合二为一。具体地说就是:宗白华是以宇宙的生命为哲学本体,以审美妙悟为根本体验方式,以艺术境界为价值蕲求,创造了“生命境界美学”的思想体系。

一、生命情调的美学本体

哲学中“本体论”(ontology)一词,源自希腊文的logos(逻格斯)和ont(存在)。从哲学来看,本体论关注的是“存在”的问题,关注“什么是存在”、“什么样的事物在第一义上存在”等核心问题。对于美学本体论而言,其关注的也就是“美是一种怎样的存在”,“美如何存在”的原理问题。美学本体论问题不完全等同于美学本质论,美学本体论包含了美学的本质追问,即关注“美是什么”的问题,同时还要关注美学的哲学基础问题。

宗白华美学以生命为本体。宗白华的宇宙观是将宇宙看成一个生命不断演进、生机浩荡互网的真实空间,其哲学、美学、艺术学体系是建立在生命本体论的基础之上,这已是学术界的共识。叶朗曾指出:“宗白华先生的美学思想就立足于中国古代的这种天人合一的生命哲学。”

宗白华的生命宇宙观的产生最早可追溯到20年代之前,他在《哲学杂述》(1919年)一文中论及德国生理学家杜博雷孟氏(e·dubois reymond)的著作《穷理之止境》与《宇宙七大谜》时,针对其中“生命之缘起物质” 的观点,提出质疑:“唯物派言,生命缘于物质,即是物质运动。但此说恐不能成立。因生命是有目的的,有意志的,物质运动是无意志的、无目的的,即此求生之意志,非物质运动所能解也。有生之物,能生有生之物,当未见无生之物,能生有生之物也。唯物派生命缘于物质之说,尚未得确证。生命依于物质运动,则有之,生命即是物质运动,尚不可说也。但此问题,乃哲学中甚大之问题,当别篇详之。”宗白华关于生命及其起源的自觉思考,当始于此文。宗先生认为生命现象应该缘起于宇宙间的生命运动,而非机械的物质运动。至此“宇宙即是一大创造万物的气生命场”的观念呼之欲出。在随后的《中国青年的奋斗生活与创造生活》等文章中,他正式提出了“日日进化,自强不息,这才合于大宇宙间创造进化的公例”[231]的观点。他在《清谈与析理》一文中也论及:“宇宙的构造和演进是从物质的自然界,穿过生物界,心理界抟扶摇而入于精神文化界。……自然与文化,是一整个的宇宙生命演进的历程。”

宗白华以生命为本体的美学,既立足于中国传统文化,又在西方美学的参照中不断发展的。他的美学以生命意识和宇宙情怀为核心,以“气韵生动”即“生命的律动”为始终的对象,强调物我浑融,强调人与自然的生命统一,同时参照西方的文化体系,批判吸收西方美学合理的成分。他指出,中西哲学的形而上是两个不同的体系即“生命的体系”和“唯理的体系”。唯理的体系是要了解世界的基本结构,秩序理数。生命的体系是要了解世界的意趣意味和价值。宗先生认为,人类生活中所体验的境界与意义,有三种表达方式,一是科学-哲学的方式,二是道德-宗教的方式,三是审美的方式:“在实践生活中体味万物的形象,天机活泼,深入‘生命节奏的核心’,以自由谐和的形式,表达出人生最深的意趣。”[233]审美活动与生命的旨趣、人生的价值密不可分,“美与美术的特点是在‘形式’、在‘节奏’,而它所表现的是生命的内核,是生命内部最深的动,是至动而有条理的生命情调。”[234]这与希腊古典美学命题——“美是丰富的生命在和谐的形式中”一脉相承。

宗白华的美学是建立在“宇宙生命论”的基础上,“流动的生命”、“生命情调”构成其美学本体。由于“哲学就是宇宙诗”,宗白华将从莱布尼兹到歌德的动感宇宙论、康德的时空唯心观、叔本华的生命意志论、柏格森的绵延创化说都看作“宇宙图画”。与此同时,他又把《易经》的生生之德、老庄的“道”化宇宙、气化哲学的和谐境界都视为生生不已的“宇宙旋律及生命节奏”,一同纳入宇宙生命化的理论之中。由此可见,宗白华世界观的核心便是将宇宙“生命化”,生命宇宙化,宇宙就是一生命整体,生命就在宇宙中一气沉浮,浩荡交融,生生不绝。于是美感生焉,境界出焉。宗白华的生命本体论既回答了美学的哲学基础是生命,也指出了美的本质是生命、生命境界(艺术境界也是一种生命境界的体现),美在生命,而审美意象、艺术意境等都是生命美的体现。

既然生命论(生命情调、生命精神、生生意识等)是构成宗白华美学的本体论和核心范畴。那么,宗白华的生命宇宙观如何与人生观、艺术观沟通一致呢?主要是通过“同情”之途径。所谓“同情”,就是以物我一气相通的生命视角来看待艺术、宇宙与人生。宗白华认为人类之同情能够“扩充张大”到普遍自然去,因为大千世界本然具有着精神化的生命。于是,宗白华如此表述他的生命“同情”观:“艺术世界的中心是同情,同情的发生由于空想,同情的结局入于创造。于是,所谓艺术生活者,就是现实生活以外一个空想的同情的创造的生活而已。”

宗白华以生命为美学本体,其浸染着宇宙情调的“生命”本体论要义有以下几个层面。

美在生命 中国生命哲学认为,宇宙间大化流衍,生生不息,物物绳绳相续,连绵不绝。中国人生活在一个充满生机活趣的宇宙中,中国艺术的主题都在于表现宇宙的盎然生意。在宗白华看来,在这种生命一体化的大境界中观照宇宙,就会发现天地有大美,美在于生命活力,在于盎然的春意,在于万物昂然精进的创造精神。天地之美寄于生命,美在于宇宙的盎然生意与灿然活力。艺术的使命则在于原天地之美,协和宇宙,参赞化育,以显露与天同样的创造,宣泄如宇宙生命同样的生意活力。

在宗白华看来,弥纶天地的生命本体是“道”,是“自然”。宗炳说:“圣人以神法道而贤者通,山水以形媚道而仁者乐。”山水以形媚道,山水以外在的感性形象显示着宇宙的生命精神,欣赏者“澄怀味象”,艺术家“迁想妙得”,即在对审美意象的直观中发现、体味无处不在的生生意蕴,把握“宇宙里最幽深最玄远却又弥纶万物的生命本体”,宇宙生命与个体美感取得了统一。宗白华美学继承了中西文化中的“新自然观”,将自然生命化,认为自然是生命的载体,本身就是生命美的体现。正如方东美先生所言:“由此种新自然观看来,自然云云,略近于斯宾诺萨与歌德所谓之创造能生之自然,而非西方古典科学中之所造所生之自然。自然本身即是大生机,其蓬勃生气,盎然充满,创造前进,生生不已,宇宙万有,秉性而生,复又参赞化育,适以圆成性体之大全。”

宗白华没有直接回答美的本质问题,“但从他的整个美学思想来看,他把美看成了生命的自由表现。”宗白华以“鸢飞鱼跃”的意象来比喻和象征宇宙的生命本体和艺术的生命情调。宗白华在阐释艺境时说:“空寂中生气流行,鸢飞鱼跃,是中国人艺术心灵与宇宙意象‘两镜相入’互摄互映的华严境界。”“生气流行”,是视宇宙为一大化流衍的整体,“鸢飞鱼跃”,是推崇生命的气韵活力,这是宗先生的美学理想,也是中国人独特的世界观和艺术观。山静水流开画景,鸢飞鱼跃悟天机。中国古代哲人和艺术家善于从鸢飞鱼跃的生命意象来静观天地的大化流行,体悟宇宙的无限生机。《诗经》曰:“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在儒家看来,“鸢飞鱼跃”所体现的是圣人的修养之道。人为天地之心,圣人以德配天地,上下与天地同流。理学家也发现了“鸢飞鱼跃”的生命象征意义,他们要观天地生意,会宇宙生机。鸢飞鱼跃皆天趣,理学家可以在鸢飞于天、鱼跃于渊的自然感性中体会宇宙间天理流行之妙意。庄子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大美即在道——万物的生命本体。禅宗也认为,“郁郁黄花,无非般若,青青翠竹,总是法身”,一花一叶,清风皓月,鸢飞鱼跃,生香活态,都体现了宇宙间的生命存在。

青春精神 万物一体化的生命哲学观和美学观,必然将审美对象生命化。在艺术创作和欣赏中,审美对象皆是生命的表现,沐浴在主体同情观照的生命光辉中,审美对象以灿烂的感性呈现,显示出生命力的美。宗白华说,“古代诗人,窥目造化,体味深刻,传神写照,万象皆春。”窥目造化,就是从天地造化中汲取创造的精神。传神写照,万象皆春,就是要在艺术的创造中体现内在的神韵,“以一管之笔,拟太虚之体”(王微《叙画》),用万象感性的存在显示天地间无边的春意——生命的美。

宗白华美学既以生命为本体,在艺术上便提倡一种“嫩春境界”即生命的境界,在文化上呼唤“青春”的精神。“春”的确是中国人的艺术理想,如舒州清远和尚有一《延促自尔》诗云:“春日春山里,春事尽皆春。春光照春水,春气结春云。春客春情动,春诗春更新。唯有识春人,万劫元一春。”此诗叠用“春”字,表达了作者有一颗“识春”的心, 满怀春意的喜悦,春在旷劫如斯的花开花落,在刹那变灭的草际烟光。万劫元一春,宇宙间只有春的精神生生不绝。中国艺术中洋溢着青春的气息、生命的情怀,它对中国文化有着巨大的影响。在宗白华看来,艺术与人生、艺术精神与生命精神是合一的。从推崇艺术的嫩春境界到呼唤中华文化的青春情怀与美丽精神,是宗先生一脉相承的文化理想,他说:“我觉得民族中这种天真纯洁的‘青年气’,是永远需要的。”他在《论〈游春图〉》文中说:“如果我们把隋唐的丰富多才、雄健有力的艺术和文化比作中国文化史上的浓春季节,那么,展子虔的这幅《游春图》,便是隋唐艺术发展里的第一声鸟鸣,带来了整个的春天气息和明媚动人的景态。这‘春’支配了唐代艺术的基本调子。”他认为唐代艺术具有“春”的气息——无处不在、刚健蓬勃的生命精神,这正是中国文化的“美丽精神”所在。

生生节奏 宗白华“生生气化的宇宙观”认为,宇宙是生命的存在,是一气化的世界。所谓“节奏从容的宇宙”,宇宙的呈现方式就是节奏感和音乐感。老子说:“万物并作,吾以观复”,万物荣枯随四时而变化,天地之“道”也是循环往复的运行,有其本身的节奏。《易》经曰:“一阴一阳之谓道”,道有生命的节奏感。清学者戴震说:“生生者,化之原;生生而条理者,化之流。”(《原善》)他认为:“天之气化,生生而条理。”又说:“举生生而该条理,举条理而该生生。”在戴震看来,生命为天地大化之根本,而生命的节奏和流动是天地大化的具体表现。宗白华在《论格物》中引用了戴震的以上著述,显然受到他的思想影响,宗先生说:“中国人感到宇宙全体是大生命的流行,其本身就是节奏与和谐。人类社会生活里的礼和乐,是反射着天地的节奏与和谐。一切艺术境界都根基于此。”由此可见,在宗白华倡导的“艺境”理论中,生命流行、生机浩荡的气化哲学思想是其基础和血脉,艺境论的哲学本体是生命,是宇宙间的生命精神。

宗白华认为,道“即是生命的节奏”,生命本体之美体现于中国艺术的节奏韵律中,因为中国人的根本宇宙观是“一阴一阳之谓道”,而“我们画面的空间感也凭借一虚一实、一明一暗的流动节奏表达出来。虚(空间)同实(实物)联成一片波流,如决流之推波。明同暗也联成一片波动,如行云之推月。”中国书画艺术体现出音乐般节奏的美感,中国画家“将全幅意境谱入一明暗虚实的节奏中,‘神光离合,乍阴乍阳’,以表现全宇宙的气韵生命,笔墨的点线……能自由表达作者自心意匠的构图。画幅中每一丛林、一堆石,皆成一意匠的结构,神韵意趣超妙,如音乐的一节。”中国书法、园林等艺术都是处理空间节奏的艺术形式,锺繇云:“笔迹者界也,流美者人也”,这个流淌着的美“就是势、是力、就是虎虎有生气的节奏。”

二、艺术意境的最高蕲求

“艺术意境”是宗白华美学的核心范畴。宗白华在晚年文集《艺境》前言中说自己“终生情笃于艺境之追求”,并且感叹“人生有限,而艺境之求索与创造无涯”,宗先生终其一生都在思考和研究艺境问题,“艺境”理论成为宗白华生命本体美学体系的核心范畴和光辉顶点。

在宗白华美学中,“艺术意境”与人生境界紧密关联,艺术意境论是建立在人生境界观的基础上的。宗白华认为,生命境界包含广大,包括经济、政治、社会、宗教、科学与哲学等,“这一切都可以反映在文艺里,可见艺术的境界是生命境界的反映”,[252]而且艺术境界本身是一个独立自足的形相创造,是一个有情有相的、圆满自足的小宇宙。

宗白华认为,人生有五境:功利境界、伦理境界、政治境界、学术境界、宗教境界;艺术境界介乎学术境界与宗教境界之间,它是“以宇宙人生的具体为对象,赏玩它的色相、秩序、节奏、和谐,借以窥见自我的最深心灵的反映;化实景而为虚境,创形象以为象征,使人类最高的心灵具体化、肉身化”,“艺术境界主于美。”这样,人生就有了六种不同的境界,分别是:功利境界、伦理境界、政治境界、学术境界、艺术境界、宗教境界。人生六境界主要就人生的六种生存状态和生命追求而言的。艺术境界介乎学术境界与宗教境界之间,实际上是三者并立的结构,而并非是说艺术境界高于学术境界而低于宗教境界,三者分别代表真、美、善的三种价值。艺术境界本质上也是一种生命的境界,它“以宇宙人生的具体为对象”,是心灵的具体化和感性化。

如第一章所述,宗白华认为艺境有三个层次:“艺术意境不是一个单层的平面的自然的再现,而是一个境界层深的创构。从直观感相的描写,活跃生命的传达,到最高灵境的启示,可以有三层次。”这三层次又称为“写实的境界”、“传神的境界”和“妙悟的境界”。艺术的最高境界是妙悟的境界,人生、宇宙、艺术是一体化的,是生命的“灵境”。

何谓艺术意境?宗白华说:“一个充满音乐情趣的宇宙(时空合一体)是中国画家、诗人的艺术境界。”音乐化的时空合一体是中国的艺术意境,它具有节奏感、流动感、超越性。这个命题包涵着丰富的意蕴,它道出了中国艺术的本质特征:“在中国艺术中,没有孤立的空间意象,任何艺术意象都是在时间中展开的,以时间的生命之流融汇意象”,中国艺术追求这种时空合一的充满音乐感的意境。

宗白华的“艺境”诠释,体现出丰富的理论蕴涵和启示意义,主要表现为:

其一,艺境以宇宙、人生、万物的灿烂感性(意象)为审美对象,强调情景交融。宗白华在《美学的散步》一文中说:“诗与画的圆满结合(诗不压倒画,画也不压倒诗,而是相互交流交浸),就是情和景的圆满结合,也就是所谓‘艺术意境’。”他还说,在一个艺术表现里“情和景交融互渗,因而发掘出最深的情,一层比一层更深的情,同时也透入了最深的景,一层比一层更晶莹的景。景中全是情,情具象而为景,因而展现了一个独特的宇宙,崭新的意象……这是我的所谓‘意境’。”[259]艺境是情景相融互映的结晶,其中意象的创造是境界生成的条件。

宗白华指出,西方的思想体系强调的是“数”,中国的思想体系强调的是“象”。“象”是依靠“直感直观”直接欣赏体味世界的意味,他认为,“象”是自足的,完形的,无待的,超关系的,是一个完备的全体。“‘象’如日,创化万物,明朗万物”[260],艺术境界就是一个意象圆融的世界。

宗白华的艺境说是对中国传统美学精神的汲取。中国美学强调“境生于象外”,“象外之象”,“味外之旨”,即为“艺境”的本质。所谓“天外之天,水中之水,笔中之笔,墨外之墨。非高人逸品,不能得之,不能知之。”[261]前一“天、水、笔、墨”,具体指构图形象和笔墨技法,是实在的意象,是具体的法度;而后一“天、水、笔、墨”,是象外之象,是虚象灵境,是笔墨背后氤氲流荡的整体气韵,也是“无法之法”。绘画要超越有限的形象和技巧,追求无限的生机趣味和元气淋漓的境界,即所谓以形写神。在中国艺术中有两个世界:“一是‘可见’的世界,表现在艺术作品中的画面、线条、语言形式等方面;一是‘未见’的世界,那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世界,是作品的艺术形象所隐含的世界。从广义的角度看,前者是‘象’,后者可以称为‘象外之象’。”画家要以整体性的心灵去体验山水,以山水的大块来还原山水的内在气脉,所谓“藏山于山,藏川于川,藏天下于天下”[263]澄怀观道,静以求之。绘画的气韵要从山水的“生活”(生香活态)中体现,以己意而化之,凭借自己的性灵去融会物象,铸造新的艺术意境。

其二,艺境论强调虚实结合,有无相生,以形传神,时空合一。其中虚实结合、时空合一是艺术境界说的重要方面。艺境强调时空合一。宗白华说,“我们宇宙既是一阴一阳、一虚一实的生命节奏,所以它根本上是虚灵的时空合一体,是流荡着的生动气韵。”宗白华曰:“无数空间有机的统一,化空间为生命的境界,以行游动作在时间中体验空间。空间成了万线律动的原野,由线文的力的方向,人的行动,画上线文,组合统一,引起空间高、深、远之感,在节奏中,园林空间之布置,与中画上空间之布局,同一方法与意境。”[265]在一开一阖、一推一挽的节奏中,化空间为有机统一的生命境界。

时空合一的观念来自周易和秦汉历律哲学,宗白华深刻认识到时空合一观对中国艺境论形成的重要意义。他在《中国古代时空意识的特点》文中说:“秦汉思想家又把音乐的五声配合四时五行,拿十二律来配合一岁的时间季节。在这个哲学思想里人们好像处在一个时——空统一的、音乐化了的、和谐的世界里。”中国古人将音乐的五声配合四时五行,拿十二律分配于十二月,“使我们一岁中的生活融化在音乐的节奏中,从容不迫而感到内部有意义有价值,充实而美。”[267]宗白华认为,中国人的“宇宙“概念来自农业文明,原本与庐舍有关。“宇”是屋宇,“宙”是由“宇”中出入往来。中国古代农人的农舍就是他的世界,他们从屋宇得到空间观念;从“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由宇中出入而得到时间观念。空间、时间合成他的宇宙而安顿着他的生活。他们的生活是从容而有节奏的,空间与时间是不能分割的。春夏秋冬配合着东南西北,这个意识表现在秦汉的哲学思想里。时间的节奏(一岁十二月二十四节)率领着空间方位(东南西北等)以构成我们的“宇宙”。所以我们的空间感觉随着我们的时间感觉而节奏化了、音乐化了。宗白华说:“中国人在天地的动静,四时的节律,昼夜的来复,生长老死的绵延,感到宇宙是生生而具条理的。这‘生生而条理’就是天地运行的大道,就是一切现象的体和用。孔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最能表出中国人的这种‘观吾生,观其生’(易观卜辞)的风度和境界。”这是中国人把握与体验生命的最高境界。

其三,艺境论重视心物的双向交流,并强调对主体心灵世界的开拓。既使万物心灵化,又使心灵具体化,最终心物俱冥,物我同化。正如宗白华所说:“山川大地是宇宙诗心的的影现;画家诗人的心灵活跃,本身就是宇宙的创化,它的卷舒取舍,好似太虚片云,寒塘雁迹,空灵而自然!”他还称:“艺术家以心灵映射万象,代山川而立言,他所表现的是主观的生命情调与客观的自然景象交融互渗,成就一个鸢飞鱼跃,活泼玲珑,渊然而深的灵境;这灵境就是构成艺术之所以为艺术的‘意境’。”

其四,艺境以表现宇宙的生命精神为最高蕲求,艺术境界的本质是生命的超越,指向生命的最高境界。宗白华认为:“我人心中情思起伏,波澜变化,仪态万千,不是一个固定的物象轮廓能够如量表出,只有大自然的全幅生动的山川草木,云烟明晦,才足以表象我们胸襟里蓬勃无尽的灵感气韵。”艺术意境要创形象为象征,表现出心灵的意蕴和生命的精神。有学者指出:“中国艺术意境,流荡着勃郁沉潜的宇宙生命,跃动着超迈而莹透的文人心灵。”可谓一语中的。宗白华认为,艺境是“艺术家凭借他深静的心襟,发现宇宙间深沉的境地”,是艺术家主体心灵和宇宙诗心的和谐统一。由此可见,“宗先生所言的意境不仅是一种艺术境界,还是一种生命境界,这种境界体现了中国文化所倡导的‘天人合一’的传统”。

艺术意境根源于中国人的根本哲学观念,意境“是中国古人那广大和谐的宇宙生命意识的体现。”宗白华的意境论有一显著特征,“那就是他几乎从不在狭隘的诗学意义上使用意境这一概念范畴,把意境局于纯诗艺的创造和鉴赏的领域,而是涵盖着一切美的艺术和人生,直接关系到人的生命存在,人的生命意义和价值的思考。”宗白华意在揭示艺境与人生的紧密联系。宗白华的“艺境”论浸染着浓郁的宇宙生命情调,其本质上是追求超越的生命境界。因此我们可以断言,宗白华的“艺境”论已经超越了艺术学范畴,而扩展为“生命境界”的范畴。

三、心灵妙悟的体验方式

有学者指出,中国古代的生命哲学产生了一套以直觉体验与宏观领悟为主的认识真理的方法。中国文化很早就对认识论中的“言、象、意”的结构作出探讨,认为言不尽意,意精言粗,觉察到理性的语言在认识功能上的局限性,语言不能完全到达对真理性存在——最高的生命本体“道”的认识,而只能假借“象”的功能和体悟的方式,所谓“立象以尽意”,“境生于象外”都是此意。这与西方文化以“语言——理性——真理”三位一体的以“逻格斯”(logos)为核心的认识论形成鲜明对照。西方逻格斯中心主义认为语言是传达宇宙真理的最佳途径,几乎可以达到准确无误的地步,逻格斯(logos)本身就是“理性”与“语言”的同一体。

中国哲学在对言和意关系的理解上和西方是不同的。“逻格斯”虽然不存在于中国语境中,但是与之类似的“道”对中国人来说却并不陌生。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就涉及了道和言说的界限鸿沟;《周易·系辞上》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也说出了言与意的难以统一,只能“立象以尽意”,通过意象的营构、直观顿悟的思维来认识“道”。中国思想家一开始就怀疑语言的这种传递意义和认识真理的作用,中国哲学与艺术追求一种“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儒家)、“得鱼忘筌,得意忘言”(道家)、“舍筏登岸,得月忘指”(佛家)的“无言”的体验境界,要超越语言而直接进入意义的内核。因此,中国美学的认识方式是体验的方式,它摒弃外在思辨,重视内在超越的心灵直觉与妙悟。

宗白华先生深刻地把握了中国美学这种取道内在体悟的独特认识方式,将其作为美学的根本体验方式和认识途径。宗白华的审美体验论包括了静照、同情、妙悟三个理论层次,静照是审美心胸的展开,“同情”是审美心理的深入,妙悟是审美境界的呈现。而“妙悟”理论最为深刻,但妙悟说又往往被研究者所忽视。关于审美妙悟的体验方法,宗白华借鉴了传统哲学与艺术论的术语,主要有“默而识之、默照、了悟、心印、现量”等,不一而足。

(一)静照与同情:审美心理的展开与深入

静照是审美心胸的确立与展开。静照,又译作“观照”,“即以无功利的寂静胸怀,凝神直观,历览万物,感受万物。”“美感的获取,都从静照开始,意境的创构,也从静照开始。”王羲之另有两句诗云:“争先非吾事,静照在忘求。”“‘静照’(comtemplation)是一切艺术及审美生活的起点。”[298]静照的前提在忘求,“忘求”有忘我、忘知、超越功利的含义。忘我是失落了自我,成就一个审美的自我;忘知,就是屏弃知识的、逻辑的致思方式,同时以非功利的态度看待审美对象,体验万籁群品的动象。“艺术心灵的诞生,在人生忘我的一刹那,即美学上所谓‘静照’。静照的起点在于空诸一切,心无挂碍,和世务暂时绝缘。这时一点觉心,静观万象,万象如在镜中,光明莹洁,而各得其所,呈现着它们各自的充实的、内在的、自由的生命,所谓万物静观皆自得。这自得的、自由的各个生命在静默里吐露光辉。”[299]静照呈现给我们的不仅是灿烂的感性,更是生命的光辉;体验到的绝不是一个个孤立的形象,而是真实的世界。“艺术家以心灵映射万象,代山川而立言”。

“静照”说的理论基础在于中国哲学的虚静理论。老子说:“涤除玄览”,“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301]此时失落了具体的时空,归于刹那的永恒,来到一个逍遥自乐、光风霁月的世界。涤除玄览,澄怀味象,就是在虚静观照意象中体悟生命之道。中国艺术强调,在创作或欣赏时都需要达到虚静的心理状态——审美静观,与万物相吞吐,“横琴坐忘,殊有傲睨万物之容。”主体形成“静观寂照”的审美心境,主要表现在对日常自我的疏离,形成一个“审美的我”,恽南田说:“横坐天际,目所见,耳所闻,都非我有。身似枯枝,迎风萧聊,随意点墨,岂所谓此中有真意者”。[303]在审美的观照中,遗失了现实的自我(“目所见,耳所闻,都非我有”),迎来了一个精神的自我。换言之,自我与对象浑然一体,获得了一个物化的生命存在(“身如枯枝”)。唐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说:“凝神遐思,妙悟自然,物我两忘,离形去智,身固可使如槁木,心固可使如死灰,不亦臻于妙理哉!”超越自我的身体行为和知识活动,从而在静穆的观照中与自然的节奏妙然契合,获得审美的物化境界。

静照是审美心胸的展开,而“同情”是审美心理的深入。宗白华认为,美感的动机起于同情(同感)。宗白华说:“诗,本是产生于诗人对于造化中一花一草一禽一虫的深切的同情,由同情而体会,由体会而感悟。不但是汩汩的深情由此流出,许多惺惺的妙悟,默默的沉思也由此诞生。”宗白华的“同情”理论仍然是建立在宇宙生命本体论的基础上,同情是物我之间的生命交流,也是一己之生命汇入宇宙大生命的过程,纵浪大化,与物推移。因此,艺术的生活就是同情的生活,艺术世界的中心就是同情,所谓“诗者,天地之心”。人类以艺术创造来体现宇宙人生的生命创造精神,天与人同为一生命创造的历程,在宗白华看来,同情不仅是人类审美心理的深入,也体现了宇宙间生命的关联性。宗白华说:“艺术的起源,就是由人类社会‘同情心’的向外扩张到大宇宙自然里去。”不仅如此,“我们这种对于人类社会的同情,还可以扩充张大到普遍的自然中去。因为自然中也有生命,有精神,有情绪感觉意志,和我们的心理一样。”万物皆有生命,物我可以同感交流。从中可见宗白华深受理学家张载“民胞物与”的思想的影响。

因此可以说,“宗先生的同情是在自我与世界万物根本统一的存在基础上,以整个的自我生命与人生万物的交响合流,‘以一整个的心灵体验这整个的世界’。因此,这种同情的人生意识和生存方式超越了西方里普斯等人对审美体验的心理主义解释。”

(二)妙悟——审美境界的呈现

宗白华认为,东西古代哲人都曾仰观俯察来探求宇宙间的秘密。希腊及西方近代哲人倾向于运用逻辑的推理、数学的演绎、物理的考察去把握宇宙间的规律,西洋思想最后获得的是科学权力的秘密;而中国古代哲人却是拿“默而识之”的观照态度去体验宇宙间生生不已的节奏,如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庄子说:“静而与阴同德,动而与阳同波”,人的精神生命体合于自然的旋律。孟子说“上下与天地同流”,荀子曰:“列星随旋,日月递照,四时代御,阴阳大化,风雨博施,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中国人在体察天地节奏的过程中“本能地找到了宇宙旋律的秘密”。所谓“本能”不仅是一种观照宇宙的感性直观方式,还是指与西方逻辑推理的方式根本不同的“体悟”方式。

宗白华对中国美学中的独特体验方式有着深刻的认识,在他看来,美学的认识方式就是“默而识之”,是心灵的直觉,是心源的妙悟。这种审美体验方式,体验到的是最高的审美境界。“因为这意境是艺术家的独创,是从他最深的‘心源’和‘造化’接触时突然的领悟和震动中诞生的,它不是一味客观的描绘”,唐代张?说:“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原本就是一个关于“妙悟”的命题。“造化”与“心源”的接触,产生突然的顿悟,创造出艺术意境。意境与心灵的妙悟不二,所以宗白华认为妙悟的境界就是最高的艺术境界。

宗白华在谈及“意境创造与人格涵养”关系时说:“这种微妙境界的实现,端赖艺术家平素的精神涵养,天机的培植,在活泼泼的心灵飞跃而又凝神寂照的体验中突然的成就。”这说的其实就是妙悟的体验方式及其呈现的境界,艺术境界是一种体验的真实,是心灵的境界,“在这种心境中完成的艺术境界自然能空灵动荡而又深沉幽渺。”

宗白华在《古代画论大意》中谈到郭若虚《图画见闻志》中一段名言:“六法精论,万古不移,然而骨法用笔以下五法可学,如其气韵,必在生知,固不可以巧密得,复不可以岁月到,默契神会,不知然而然也。”生知、心印的观点体现的是中国美学中强调妙悟的思维方式。宗白华也认为“气是天生的,贵于创造,‘发于天然,非由述作’。”

宋画家郭若虚认为气韵“必在生知”;董其昌也说“气韵不可学”,画家要“一超直入”;清画家恽南田曾说:“痴翁(黄公望)画,林壑位置,云烟渲晕,皆可学而至。笔墨之外,别有一种荒率苍莽之气,则不可学而至也。”南田认为天机不可知,气韵不可得,“笔墨可知也,天机不可知也。规矩可得也,气韵不可得也。以可知可得者,求夫不可知与不可得者,岂易为力哉!昔人去我远矣,谋吾可知,而得者则已矣。”气韵不可学的思想来自中国艺术理论的一贯主张,它彰显了中国人重视心灵妙悟、反对机械、知识、逻辑的体认方式,艺术创造方式是来自于心灵的体悟妙契。气韵不可学,而只能“生知”——以生命去沟通造化精神,只可“心印”——凭心源去妙悟世界。 天机为大化流行、浩荡宇宙的生命,气韵为绘画艺术渗透出来的的气化氤氲的精神氛围,它是宇宙生命在画面中的体现。绘画之本体——气韵,来自与宇宙的生机、造化的精神,虽然不可学(非关技巧、知识、摹仿),但却可以从源头——宇宙造化中去参悟(智慧妙悟)。关于如何妙悟气韵,宗白华说,为了达到“气韵生动”,达到对象的核心的真实,艺术家要发挥自己的艺术想象,顾恺之说“迁想妙得”,一幅画不仅描写外形,而且要表现内在神情,就要靠内心的体会,把自己的想象迁入对象形象内部去,这就叫“迁想”,把握对象的真正神情,是为“妙得”。

宗白华在《古代画论大意》中还说过:“千笔万笔,只是一笔。一笔贯串全体,即意表现于全体,主观化为客观。由此一画,即个人用笔之贯串,产生意境。”[313]他认为中国书画“以线取形,线者具也。界为两物间之虚隙……于是化实为虚,足以寄意志情,笔笔踪迹,成为吾心之踪迹,同时,亦摄取了物之灵魂的踪迹,以融入吾心之踪迹。”这就是妙悟的创造,正如宋苏颂《魏公题跋》称:“书法犹释氏心印,发于心源,成于了悟。非口手所传。”

宗白华认为:“艺术同哲学、科学、宗教一样,也启示着宇宙人生最深的真实,但却是借助于幻像的象征力,以诉之于人类的直观心灵与情绪意境。”[316]在宗白华看来,艺术是一种无言之美,创造了无言的境界,艺术家以直观心灵、“默照”的方式来创造和欣赏:“艺术不只是艺术家的生活记录,且是艺术家对于宇宙人生的沉思默照,把握真际,启示真理。艺术‘真力弥满,万象在旁’,‘素处以默,妙机其微’”。“默照”就是“素处以默,妙机其微”,是妙悟的心灵创造,艺术的境界呈现来自于主体灵魂深处的觉醒。“在中国古典美学中,‘予欲无言’、‘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才是最高的直指本心的境界,这是依靠参悟和体验方能臻至的化境,而宗白华在耄耋之年对美的领悟,可谓深明此中腠理”。

宗白华借清画家李日华的一段画跋来说明:妙悟是“照极自呈”,是要“悟物之天”。李日华《六研斋笔记·三笔·跋宋马远画水十二幅》曰:“凡状物者,得其形,不若得其势;得其势,不若得其韵;得其韵,不若得其性。形者,方圆平扁之类,可以笔取者也。势者,转折趋向之态,可以笔取,不可以尽取,参以意象,必有笔所不到者焉。韵者,生动之趣,可以神游意会,陡然得之,不可以驻思而得也。”又曰:“性者,物自然之天,技艺之熟,照极而自呈,不容措意者也。马公十二水,惟得其性,故飘分蠡勺,一菊,而得湖海溪沼之天具在”,宗白华认为,“措意只能摄取一部或抽象概括,不能得具体的普遍,于个体中见全体,见典型。”而要深悟“物自然之天”,洞彻“更深一层的道”,要反映自然本相来,只能“照极自呈”——以妙悟取其真性。在李日华看来,妙悟不是技巧(笔取)、不是逻辑、理性(驻思、措意),也不是一般的艺术直觉和想象活动(神游意会),妙悟要超越一般的直觉体验,达到一种智慧的观照,达到心灵与对象世界合二为一,一切自在呈现,妙悟的境界是白云自白云、青山自青山的自在世界,是不为尘蔽、“湖海溪沼之天具在”的本然世界。如下图:

审美对象:形(外形轮廓)-势(生命气势)-韵(心灵韵味)-性(自然本性)

认识方式: “笔取”———“参以意象”——“神游意会”—“照极自呈”

(符号传达) (意象营造) (直觉+想象) (妙悟呈现)

宗白华还说:“艺术家对于人生对于宇宙有着最虔诚的‘爱’与‘敬’,从情感的体验发现真理与价值……伟大的艺术是在感官直觉的现量境中领悟人生与宇宙的真境,再借感觉界的对象表现这种真实。”宗白华借用“现量境界”一词来表达审美体验的境界。“现量”原本是古代印度因明学的术语,后来成为佛教法相宗表达心、境关系的一个概念,也是禅宗思维的概念。王夫之曾将“现量”引入诗学领域,用来说明审美体验与诗意象思维的基本性质。王夫之说:“‘现量’,‘现’者有‘现在’义,有‘现成’义,有‘显现真实’意。‘现在’,不缘过去作影;‘现成’,一触即觉,不假思量计较;‘显现真实’,乃彼之体性本自如此,显现无疑,不参虚妄。”现量有三层意义,即:感性存在,直接证悟,显现真实。王夫之用现量来规定审美体验活动,在他看来,审美体验是当下的感性对象,是瞬间的直觉,摒弃理性与逻辑分析,取心灵妙悟之途径,最终呈现出一个真实的审美境界,显现一个本然的世界。现象学美学家杜夫海纳曾说:“审美经验在它是纯粹的那一瞬间,完成了现象学的还原。……对主体而言,唯一仍然存在的世界并不是围绕对象的或在形相后面的世界,而是……属于审美对象的世界。”

宗白华在这里也借助“现量”来表达艺术审美活动中,妙悟体验对审美世界的“还原”,主体与对象当下契合,瞬间圆成,妙悟与境界在生命的体验中的达到真实的同一,宗白华提出“妙悟的境界”是艺术的最高境界,正是反映了“境界即在妙悟中”的思想。这种审美体验的独特方式以及妙悟的境界,成为宗白华美学最有启示价值的部分。

四、“生命境界美学”的体系建构

宗白华在西方人文学术思想的深刻影响下,立足于中国美学传统,高扬艺术的生命精神和文化的青春精神,追求生命自由、人性完满和审美超越,标举艺术意境和生命境界。宗白华美学包含五个方面的内容:生命本体,妙悟体验,艺术境界,审美人格,文化理想。其中,“生命是宗白华美学思想体系的本体和灵魂,意境则是核心。”另外,审美妙悟构成宗白华美学的根本体验方式;人格理想是宗白华人生艺术化的精粹体现,它与生命境界密切相关;而文化批判与文化建构是宗白华美学研究和艺境求索的最终目标。针对这一美学思想体系,还需要着重指出的是以下几点。

艺术感悟论文篇11

《沧浪诗话》是中国文学批评史上承前启后、具有转折性意义的理论著作,蕴含着丰厚的诗学资源在古代文学和文论领域,都具有无可撼动的思想价值与学术地位。对于扭转受理学浸染和江西诗派影响诗风回归到艺术本体论的诗歌道路,具有重要的转折意义。严羽处在诗学动荡变幻的南宋时期,他有的放矢地对“兴趣”、“熟参”、“妙悟”等既定话题加以改造和推进,赋予其深刻的理论内涵,对于宋代诗坛具有相当的针砭作用。对明清“神韵”说、“性灵”说“格调”说的催生具有一定的开启意义,也给了后世诗人和文论家深远的影响。

《沧浪诗话》改变了古代诗话风气、建立了比较严密的诗学体系。严羽提出系列诗学术语与范畴,鲜明地创造出独特的诗学思想,得到学界同行深入的研究和广泛认同。必须指出的是,我们并不否认严羽诗论的真知灼见和杰出成就,他的许多诗学观是在充分继承前人和同时代人的基础上推进的。他博采众家之所长,在广泛吸收前朝尤其是宋代各种诗论资源后作了富有个性的独特创新,高瞻远瞩地将之纳入比较严密的诗学体系中。

中国传统文化几千年来一直延续不断,薪火相传诗歌亦然。古代批评家的许多诗学观是具有前后承传性,是在继承的基础上得以不断推进的,后代文化不可能止步不前,它必须依托前代文化作为生长点,不可能在真空中舞蹈;前期文化作为积淀又为其后提供一定的养料和水分,这体现出文化发展传承和推进相统一的规律。严羽的诗学理论即是这种辩证法的统一。

严羽及其诗学不仅是明清时期人们研究和争论的焦点(钱振鳇《谪星说诗》,冯班严氏纠谬),更是当今时代学术界关注和探讨的一个热点。对于严羽诗学产生的特定文化背景我们并不陌生,许多学者也将之与江西诗派进行了一定的对比,可以部分见出严羽的继承和推进。但在笔者看来,主要侧重于分析前代影响和严羽的继承,而并没透视严羽究竟在哪些细微处作了怎样的变通和推进,没有具体落实严羽在哪些地方进行了改造和创新。此外,有些结语下得过早或绝对化,是值得商榷的。不能简单而武断地认为严羽的某个诗学术语就是直接从前代某派中来的,这需要展开详尽而具体的分析,才可于钩沉、鉴别、对比和阐释中窥其堂奥。

因此,鉴于严羽论诗的鲜明针对性和强烈实践性,笔者以为:其一,我们应把严羽放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在更大的诗学环境中审视,他在建构自己诗学的时候究竟继承了古代什么同时又推进了什么,哪些是他对前人的精心吸收和充分借鉴,哪些是他的独特创新(哪怕只是局部)和演绎推进?力求公正、客观地把严羽和前人的思想观点区别开来,还其本来面目。其二,对于严羽继承和吸收的前代资源,必须归还其“著作权”;而对于严羽的独创,则须分析他究竟是怎样来创新,他在前人的基础上作了怎样的加工,有了哪些补充和创新?他在一些关键环节是如何来推进并赋予许多范畴术语以新的内涵?可以从前后鲜明对比中看到严羽在中国文学批评发展史中的地位及贡献,也可从历时性的坐标中透视严羽诗学思想的辩证性和深刻性。这对于更深入地理解严羽诗学观和把握其美学思想具有重要的学术意义。篇幅之限,这里笔者重点选取关注度比较高的“妙悟”作为突破口,以点带面的分析和透视。

严羽大量地以“悟”言诗。“悟”作为古代一个关于审美思维方式的重要范畴,是指以审美方式把握对象时的思维特点和思维规律,其审美内涵是在使用的过程中逐渐被充实的。

“悟”最初来自尚书,专指人的直觉活动,先是在哲学领域而后随着道家、玄学、禅宗乃至于陆王心学的发展、演变而逐步地孕育、展开、确立的。黄保真先生对其有精准的分析。综览之,以“悟”的方式把握对象,既不需要遵循概念、判断、推理的一般程序和思维规律,也不经过从感性到理性的逐渐深化过程。“悟”是思维主体在一瞬间达到了对事物的感性形式和本质、本体的完整把握,它随着禅宗的发展逐步地引入到审美领域。诸如“般若”、“无知”与“顿悟成佛”说的提出,昭示人见性成佛,这种思维方式和老庄中人性与道体的契合有相通之处。至唐代,慧能以“悟”之程度来传授衣钵,后学者对“悟”的方式进行了不断地极大变革。发展了真心本觉、真如在自性、自性生万物,并在此基础上提出见性成佛、单刀直入的“顿悟”思维。特别是南宋禅宗的后续者,更是纯任机锋,打扭喝斥,皆成禅机,于学者自身也只是“忽然而悟”,“言下大悟”,“自识本心”,“悟”成了完全地、彻底地超绝言象,完整而直接地引导人向追求精神上的绝对自由发展。在由“悟”到“体悟”再到.“顿悟”的漫长发展过程中,中国古代文论家和艺术家得以摆脱儒家政教中心论的羁绊,而驰骋于艺术创造和理论创造的广阔空间。

可见,悟一妙悟成为中国古代美学和文艺理论中的专门概念是在经过严羽的论析才正式确立的。这是哲学、宗教中悟一妙悟之说向文艺理论领域的渗透、延伸,也是中国古代审美把握方式、艺术思维理论已经走向整体性的审美升华阶段,更是唐宋时期文人学士不断受禅宗影响的结果。在嘉泰普灯录》和五灯会元中记载了相当多上至皇帝下到普通文人、结交僧徒、参究学禅的盛况。宗教修养的思维方式,也必然为越来越多的文人所接受。于是便有越来越多的人把禅理、禅趣、禅法引进文艺创作和文艺评论,特别是诗歌创作和诗歌评论、诗歌美学中。正是南宋普遍的以禅比诗风气为严羽引入此种资源奠定了基础,提供了外部环境和契机。

真正明确地把作为佛学用语的“悟”,引用来表现个人进行审美活动的心理体验和心理活动的人,是刘宋时期的谢灵运,他在从斤竹涧越岭溪行中写尽对自然之美的审美把握。其后十世孙、诗僧、诗歌理论家皎然因得“空灵之道助”,著子诸道人辩宗论》来指称当时的顿悟成佛理论,其诗中“一悟得所遗”的“悟”就超出了“知觉、心解和了达”的涵义,而具有审美把握的经验了。在古代文论史上真正自觉地把禅宗的思维方式引来研究艺术思维问题的大概是皎然。他把禅家南宗七祖神会教人“悟中道第一谛”的观点,直接用于论述艺术思维。“可以神会,不可言得,此所谓诗家之中道也。”“但见性情不睹文字,盖诗道之极也,向使此道……崇之子释,则彻空王之奥。”虽未表“悟”字,却实谈悟理。

到了宋代,士人特别重视学诗、作诗、赏诗的特点和规律,西昆派和黄庭坚在苏轼的基础上,以故为新,左准绳,右规矩,无一字无来历,则完全把诗歌创作变成了对古人蕴载诗情、诗美的语言文字符号系统作一番拆旧翻新,换一换编码方式。这一来抹杀了主体也抹杀了客体,更抹杀了诗之为诗的艺术本质。

再加上某些追随者标榜宗派,鼓风扬波,乃至影响了一代诗风。这不能不是中国古代诗学历史上一次历史性倒退。于是矫正者便选取主体的视角以图重建正确的艺术思维理论,可算是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在这种诗学现实和文化背景下,借鉴禅宗的思维方式,着力标举一个“悟”字,便是具有全新意义的理论创造了。

当然,在宋代以悟—一妙悟作为艺术思维的特殊方式,在理论上也有一个发展过程。先是陈师道、韩驹、吴可等人,从诗歌创作的表层因素——法与学开始,如陈师道日“法在人,故必学;巧在己,故必悟。”(谈丛)吕本中日:“作文必要悟入处,悟入必自工夫中来,非侥幸可得也。”(《童蒙训》)又“悟入之理,正在工夫勤惰间耳。……”(与曾吉父论诗第一帖)等等,他们都是就诗论诗,或者以流为源,而没有达到艺术思维规律的高度;接着,陆、杨论诗谈“悟”与“诗家三昧”,他们从生活实践、个人阅历中,感物生兴,触境而悟,探寻到了创作的源泉,这深入一层地触及到了艺术思维的奥秘;最后是姜夔、包恢和严羽等人的推进。严羽是集大成者,其诗辨鲜明道出:“大抵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目孟襄阳学力下韩退之远甚,而其诗独出退之之上者,一味妙悟而己。惟悟乃为当行,……”不过,他对姜夔、包恢二人的接受和改造是很明显的。姜夔揭示了妙悟思维基本规律的两个要点:从有待到无待,从有序到无序。包恢则在答傅当可论诗一书中,说:“诗家者流,以汪洋淡泊为高,其体有似造化之未发者,有似造化之已发者……”包恢看得非常透彻,论述也很精辟,触及到了妙悟思维的无限境界。其“造化之未发者”,是对自我的一次审美超越,刹那间体验到精神上的绝对自由与永恒。而“造化之已发者”,则是借可感之景而进入到超越之境,缘有限之物领略到无限之美,是神思妙悟的极致,这与司空图的“象外之象”、“味外之旨”同出一辙。

艺术感悟论文篇12

“禅宗”是中国最有影响力的佛教宗派,是中华传统文化优秀的一部分,是宗教的灵魂,文学、艺术的生命。“二胡艺术”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化,演奏神态的把握、风格乐曲的诠释、升华的技巧都需要理解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刻内涵。

“佛性俱足”可以使演奏者发挥音乐天赋、肯定自我;“禅定”的宗旨在于让演奏者凝神静气;“顿悟”的思想会体现二胡演奏艺术的自性之美,提高练琴效率和演奏质量。

本论文的研究就是基于禅宗思想在二胡表演艺术中有重要启发作用。能否更好表达二胡演奏的意境和神韵,体现琴人合一、情音合一呢?笔者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另辟新路,将二胡演奏特点与禅宗思想之“开悟论”相结合,探索出对二胡艺术的更高深理解,解决在二胡演奏中的实际问题,为二胡演奏技术的发展开拓思路。

禅宗哲学的之开悟哲学反应了本心再现的精髓以及开悟的领悟方法。第一是以不二之法门,需对立超脱。第二以用顿悟之法门,将渐悟的长夜破除,获取超凡思维的强大力量。二胡演奏艺术的禅悟思想能产生美妙的审美心情,这种审美的美妙心情和浓郁的情感想象力和想象力结合,可以再现扣人心弦的审美力量,就可以转变为心理审美意识,禅宗的“顿悟”立即转化为妙悟的审美。

一、演奏思维之悟

二胡曲《空山鸟语》是刘天华先生的二胡十大名曲之一,他把古诗“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声”改为“空山不见人,但闻鸟语声”。刘天华先生的故居名叫江阴,那里有座山称为黄山,漫山遍野都是鸟语花香,《空山鸟语》是根据山中情景即兴抒怀而成。第一段、第二段的旋律活泼清新,思维活跃。第三段、第四段将拟声手法运用于乐曲中,表现了争相飞鸣、鸟声四起的景色,表达人民对大自然的无限热爱赞颂。最后一段再现了主旋律,分解大三和弦的运用显得明亮有力,展现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与追求。刘天华在作曲中创新地运用三弦拉戏式之模进手法,描绘了百鸟嘤啼、深山幽谷的美好景色,它是一首想象力极其丰富的作品。引子的装饰音大音程跳进,恰似空谷回声,展示出一种空静之意境。二胡艺术的境界不落庸俗,很多传统二胡名曲成为雅俗共赏、曲高和众的艺术精品。

《空山鸟语》的创作手法就是中国传统寓情与物、借物抒情的手法体现。江阴的黄山满山是竹林,到处鸟语花香、景色怡人,乐曲中作者把自己想象成一只空山中的小鸟,无忧无虑地尽情歌唱,刘天华在作曲中创新地运用三弦拉戏式之模进手法,描绘了百鸟嘤啼、深山幽谷的美好景色,它是一首想象力极其丰富的作品,恰似空谷回声,刻划出一种幽渺、静穆的意境,同时运用琵琶轮指手法模仿鸟儿婉转清脆的叫声,展现出一幅鸟声四起、争相飞鸣的喧闹情景。乐曲充满诗的意境、禅的境界和音乐意境,既体现主观的音乐形象,又体现禅宗的“无我之境”。与此同时,作者自得其乐地把主观心灵与整个宇宙融合在一起,表达了对大自然的热情赞颂,表现人们对美好生活的热切追求,从而创造了主观精神与宇宙精神共存的境界,给人以美的享受。

有这样一个著名的授禅的启示。和尚问马祖禅师:“什谓解脱?” 马祖立马把水老踢倒,水老顿时开悟,开怀大笑。显然马祖那一踢等于告诉水老“解脱的境界是绝对不可说的,你不必打破砂锅问到底!”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二胡艺术的追求中也会有无数次的迷惑不解,

巧妙的运用智慧之禅悟的方法,使人如沐春风。

1.直示法:即直接进入二胡演奏艺术高深境地的法则。

2.挫折法:即一般智商的人,经过多次修炼的磨难,达到高深演奏的境界。演奏者要积累大量的练习,苦其心志,坚持不懈才能达到更高水平的演奏。

禅宗思想的引入,改变了传统单一的二胡演奏思维,丰富了演奏技法及情感表达,使其更加个性化,丰富了二胡作品的表达空间。发挥了二胡演奏者的能动性,挖掘和培养了演奏的艺术想象力、艺术思维方法;同时,将这种新观念运用于教学实践,能提高学生二胡演奏水平,丰富我国二胡演奏艺术理论。

“禅定”是禅者悟道的途径。通过对它们的感悟和体会获得对二胡艺术的启迪。依据《大智度论》、《弥勒大成佛经》(卷三)等经论的记载,迦叶尊者(禅宗的一祖)所表达的思想称为 “灭尽定”,此乃圣人休息打坐的禅定神态,它是一种集中于意念上聚精气神的神态,据说能够获得超凡力量即神通,是我们通常所说的“精诚所致,金石为开”。演奏者在平日练习甚至于舞台表演中都要求一定要集中心志,用心去演奏作曲,如果我们在演奏中领会并加入禅定思想的启示,对二胡演奏艺术来讲真是画龙点睛。

二胡独奏曲《江南春色》是一首典型江南丝竹风格的乐曲,描写了万物争辉、田野清晨的美好景象。作品引子表达了人们对春天的向往,从乐曲表达出百鸟争鸣、万物争辉的景色,让人们感受到春天气息。作曲家表达出主观意志,并渗透到景物中,乐曲的表达即是自性的反应。所以,作品不但借景抒情,而且还直抒作者情怀,是作者自我情感的真情流露。即是禅宗所说:自性是人对大自然深刻的情感体验,从大自然景物领悟到 “物我同化”之境界。

二、结语

禅宗思想的引入,改变了传统单一的二胡演奏思维,丰富了演奏技法及情感表达,使其更加个性化,丰富了二胡作品的表达空间;发挥了二胡演奏者的能动性,挖掘和培养了演奏的艺术想象力、艺术思维方法;同时,将这种新观念运用于教学实践,能提高学生二胡演奏水平,丰富我国二胡演奏艺术理论。

基金项目:

本文为长江师范学院科研资助项目,项目编号:2014QN041。

参考文献:

[1]杨荫浏.阿炳技艺的渊源[A].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编.阿炳曲集[C].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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