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强调：按照小步调整、弹性实施、分类推进、统筹兼顾等原则逐步实施，逐步延迟法定退休年龄，促进人力资源充分利用。推迟退休年龄是缓解养老金收支失衡问题快速有效的措施，也是配合其他政策解决养老金缺口的必要措施，同时逐步推迟退休年龄也是经济社会逐步适应人口老龄化的必然选择。因此，合理的延迟退休方案设计及其效果分析成为政府和学者的研究重点。本文通过预测养老保险金支出规模直接反映各类企业的经济负担变化，通过比较不同退休方案对企业缴费压力的影响，选择较为合理的退休改革方案，以期为我国在中长期内制定政策与科学规划提供理论参考。

一、相关研究文献评述

针对不同延迟退休方案的评估，现有文献多从宏观角度分析其对养老保险基金收支缺口的影响，或从微观角度研究单个参保人的福利水平。宏观方面，我国有必要通过延迟退休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养老金缺口危机。杨璟(2019)认为，在总抚养比逐年下降的背景下若不实施延迟退休，会迅速出现养老保险基金收不抵支的现象。刘万(2020)研究结果表明：延迟退休对抑制养老金收支缺口规模扩大效果显著，在中短期每年的收支缺口会减少并逐渐实现结余；延迟退休方案可以从提高退休年龄和缴费比例两方面进行，但缴费比例提高会对居民生活产生较大影响，因此提高退休年龄成为首选。曹阳等(2019)研究发现：预期寿命增加1岁带来的养老金缺口需要延迟退休0.67年弥补。石晨曦（2022）研究提出：尽早实施延迟退休政策，有利于缓解养老金支出负担。微观方面，延迟退休会增加居民的缴费年限，但届时领取的退休金数额也会增加。陈友华、张子彧(2020)给出的结论：短期内立即实施延迟退休方案对提高老年人福利水平最明显，但长期渐进式延迟退休方案会让老年人福利水平获得更多。杨钒(2020)研究结果表明：延迟退休和财政支出中社会保障支出比例上升使得养老金替代率上升；除替代率和收入等直接影响外，新退休方案还会产生间接影响。杨李唯君等(2019)和杨宜勇、吴香雪(2017)分别从人力资本和失业率角度分析延迟退休年龄和政策产生的影响，指出延迟退休会影响我国的人力资本。从企业角度分析，胡澎（2020）研究结果表明：延迟退休会增加企业的工资支出和保费支出。曹信邦、李远忠（2022）研究发现：随着长寿效应、人口增长和延迟退休增加，最优个人缴费率应下调，而最优企业缴费率应上调。上述研究多从对统筹基金和职工个人影响的角度进行分析，鲜有从企业角度分析退休制度改革对企业基本养老保险金支出的影响。本文创新性地基于企业缴费视角，首先，对现行退休制度下2020-2060年我国城镇职工养老保险企业缴费总额和不同经济类型企业缴费规模的变化展开预测；其次，在假设条件和分类依据方面有所创新，按照小步调整、弹性实施、分类推进、统筹兼顾原则，设计四种延迟退休和弹性退休方案，并给出九种主要经济类型企业缴费支出差异分析，选择出较为合理的退休改革方案；最后，借鉴已经实施改革的西方国家经验，对我国退休制度改革和养老保险制度改革提出建议，讨论如何实现延迟退休方案健康平稳的渐进式过渡，以化解老龄化给我国企业发展带来的挑战。

二、多种延迟退休方案企业基本养老保险支出预测理论分析

（一）理论基础

延迟退休对企业最直接的影响在于增加就业人员数量的同时延长了参保缴费的时间，而企业缴费数额与参保职工数量、平均工资水平、缴费比例等因素有关。因此，实行延迟退休政策虽然有助于缓解我国养老金缺口压力，但从另一方面加大了企业潜在的缴费压力。我国的养老金账户由个人账户和统筹账户两部分组成，两者的缴费数额占比约为一比二，个人所缴养老金全部归于个人账户，而企业所缴养老金则属于统筹账户。因此，延迟退休实际上是将收支矛盾转移到企业和个人上。企业缴纳的更多，因此承担的也更多。根据《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中有关延迟退休原则的要求设计出四种退休方案，包括两种延迟退休方案和两种弹性退休方案，后文将对四种方案下企业缴费数额进行测算，并和现行退休制度下的测算值进行比较以挑选出较为合理的改革方案。养老金收缴的精算理论与模型已较为成熟，主要差异为假设条件和考虑变量不同，本文的精算模型包括人口结构预测、参保人数预测、平均工资预测和具体缴费预测四个部分。人口结构预测主要包括年龄移算法和灰色预测法，前者需根据现有生命表进行数据庞大的迭代计算，后者所需的初始数据较少且预测过程简单，但从长预测周期角度考虑，本文选取年龄移算法进行人口结构预测；参保人数预测方面，在确定符合要求的城镇职工参保人数基础上，还根据缴费单位的经济类型进一步细分，以明确企业缴费部分的基金构成；平均工资预测方面，直接设定固定增长率可简化计算过程，但各地工资的历史数据通常呈不同趋势，故利用指数平滑法根据数据曲线选取特定平滑次数，特别是在运算过程中连续判定误差是否符合要求；此外，还需要设定一系列与参保和缴费相关的参数①。

(二)数据来源

本文根据2006-2020年国家统计局的《中国统计年鉴》和《中国劳动统计年鉴》得到近十五年我国人口和就业方面的数据，并以此为基础预测或假设未来40年各参数的具体数值，部分预测模型可同时测算模拟结果的合理性。参保结构和缴费比例等数据通过各年度《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事业发展统计公报》和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通知获得。

(三)研究假设

1.人口结构预测假设。根据人口平衡方程关系式，预测某一年份人口总量结构需要得到相关的生育率、死亡率和迁移率，本文假设我国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市场为封闭结构以排除迁移率的影响，同时存活人口和出生人口推算借鉴队列要素人口预测模型，设定相关参数，将现实复杂情况进行抽象和简化。本文以10年为一个阶段给出参数假设的具体值，未展示年份做差分处理。具体参数假设见表1：2.参保人数预测假设。本文将缴纳城镇职工养老保险的企业按经济类型划分为9种，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各类型企业就业人数变化趋势做出比例形式表示的数据假设。其中，私营企业等3种类型就业人数比例增加，国有单位等5种类型就业人数比例减少。以10年为一个阶段给出参数假设的具体值，未展示年份做差分处理。具体参数假设见表2：3.平均工资预测假设。根据近15年国家统计局的《中国统计年鉴》中就业和工资的数据，可得出我国城镇不同经济类型单位就业人员工资总额均呈近似线性增长的结论。结合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的国情，本文作出未来我国城镇职工平均工资水平将随GDP增速保持平稳增长的假设。在使用二次指数平滑法对变化趋势明显的数据预测时，平滑系数琢的取值在0.3-0.6范围内，通过测算相对误差大小，本文作出平滑系数琢=0.5的假设；年平均通货膨胀率仔的假设参考高建伟和兰晔(2022)的预测，取值设定为2%。4.其他假设。根据各地关于降低社会保险费率的通知，从2019年5月1日起，我国大部分地区包括企业和机关事业单位在内的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单位缴费比例由20%降至16%，个别地区和部分企业在此基础上进一步下调。为消除政策变化给数据预测带来的影响，本文作出城镇职工养老保险企业缴费比例姿t=16%的统一假设。

三、多种延迟退休方案下企业基本养老保险支出预测结果分析

（一）延迟退休方案设计

本文设计的四种具体退休方案如下：1.稳健小步延退方案。从2022年开始，男性每六个月延迟退休一个月，到2051年延长至65岁退休；女性自2022年开始每三个月延迟退休一个月，到2051年延长至60岁退休。2.积极小步延退方案。从2022年开始，男性每六个月延迟退休一个月，到2051年延长至65岁退休；女性自2022年开始每两个月延迟退休一个月，到2051年延长至65岁退休。3.稳健弹性退休方案。从2022年开始实行弹性退休制度。设Tx*，Ty*分别为年龄为x岁男性、y岁女性的退休年龄，假设退休年龄男性为[60,65]，女性为[50,60]，区间取整的随机变量，其中p=0.3。当x<60，y<50时：（1）（2）当60≤x＜65，50≤y＜60时：（3）（4）4.积极弹性退休方案：从2022年开始实行弹性退休制度。设Tx*，Ty*分别为年龄为x岁男性、y岁女性的退休年龄，假设退休年龄男性为[60,65]，女性为[50,65]，区间取整的随机变量。其中，p=0.3。当x<60，y<50时：（5）（6）当60≤x＜65，50≤y＜65时：（7）（8）

（二）不同延迟退休方案下企业缴纳基本养老保险金预测

在人口结构和工资水平预测模型及各参数假设保持不变的条件下，测算出不同退休方案对未来40年间企业缴纳养老基金总额和不同经济类型企业缴费数额的影响，利用图表对数据的趋势进行分析，并和现行退休制度进行比较，旨在分析不同方案对企业缴费数额变化的作用方式和效果。其中，稳健小步延退方案和稳健弹性退休方案为缓和方案，积极小步延退方案和积极弹性退休方案为激进方案，在方案间的比较时有所区分。1.不同退休方案下企业缴纳基本养老保险金总额预测。图1列出了各方案的预测数值。测算结果显示：四种退休方案均使企业缴纳养老金总额大幅增加，势在必行的延迟退休制度将直接增加企业的运营负担。其中，积极弹性退休方案对企业缴费总额增加的影响最为明显，于2043年出现的最大值10.41万亿元相较于现行模式下的最大值7.50万亿元增加38.79%，并且数据曲线上的每一点均高于现行模式和其他方案，说明积极弹性退休方案在未来给企业缴费增加的负担最大。稳健小步延退方案和稳健弹性退休方案对企业缴费总额的影响较小，稳健小步延退方案的数据曲线最为平缓，于2048年出现的最大值8.99万亿元相较于现行模式最大值增加19.96%；稳健弹性退休方案的数据曲线特点在于改革实施后的前15年数值快速增长，但在之后保持低增长率，说明短期内会给企业带来巨大冲击，长期来看影响效果最小，最大缴费值增加19.04%。积极小步延退方案的数据曲线在短期内处于稳健小步延退方案和稳健弹性退休方案之间，在长期处于稳健小步延退方案和积极弹性退休方案之间，说明短期内的影响效果较小，长期来看对企业缴费总额的影响较大，最大缴费值增加29.68%。2.不同经济类型企业缴纳基本养老保险金数额预测。按照分类推进的延迟退休原则，根据不同经济类型企业缴纳基本养老保险金数额预测，分析其对不同类型企业缴费支出的影响。测算结果显示：稳健小步和积极小步延退方案下私营企业、有限责任公司、股份有限公司、港澳台商投资单位和外商投资单位的最大缴费值将于2051年出现，其余经济类型企业的最大缴费值出现于改革中前期（2030-2040年）；而稳健弹性和积极弹性退休方案下城镇集体单位、股份合作单位和联营单位的最大缴费值将于改革初期出现①，其余经济类型企业的最大缴费值于改革末期出现。各方案下私营企业均成为缴费数额最大的企业类型②．综上，测算结果显示：积极弹性退休方案条件下企业缴纳基本养老保险总额的预测值最大；2020-2046年期间稳健小步延退方案的预测值最小，2046-2060年期间稳健弹性退休方案的预测值最小。从改革开始实施到2035年期间，全国参保职工人数从3.19亿人增加至3.86亿人，增幅达21%，因此参保职工人数增加成为企业缴费数额增加的最主要原因；2035-2060年期间，全国参保人数下降至3.5亿人，减幅达9.33%，而同期各经济类型企业平均工资保持着30%的增幅。因此，平均工资水平增加成为企业缴费数额增加的最主要原因。

四、结论与建议

本文通过预测企业养老保险金支出直接反映其经济负担变化，进而比较不同退休方案对企业缴费压力的影响，选择较为合理的退休改革方案。测算结果显示：企业在积极弹性退休方案下的缴费压力最大，在稳健弹性退休方案下的缴费压力最小，各方案下私营企业均成为缴费数额最大的企业类型。短期内实施延迟退休方案配合长期弹性退休方案可以更好地化解企业缴费压力，帮助企业顺利度过退休制度改革时期。企业缴费负担应该保持在适度水平，缴费负担过高将影响其经营状况和参保积极性，缴费负担过低则会导致社保基金收支不平衡，两种情况均会影响社会保险制度的财务可持续性。本文从政府和企业两方面给出政策建议，为政府更好地设计延迟退休政策以及企业解决就业结构变化带来的问题提供参考：1.政府方面，改革需切实贯彻延迟退休“十六字方针”。选择稳健的退休制度改革方案以实现“小步慢走”原则，帮助企业应对改革初期面临的挑战（陈元刚等，2022）；制定灵活的养老金制度以实现“弹性实施”原则，通过良好的养老金奖惩机制稳定提升参保率和参保人数；在持续推进减税降费的同时，对缴费压力较大的企业实施更多的优惠政策以实现“分类推进”原则；完善覆盖全民的社会保障体系以实现“统筹兼顾”原则。另外，采用国有资产划拨的特殊手段可有效化解短期内养老金缺口，近年来各地区财务部门也有过相关操作。2.企业方面，丰富养老保险体系，优化就业结构。企业可以通过调整工作任务的方式适应就业人数增加。例如，安排有经验的老员工专门解决难题并适当减少工作量（刘桂莲，2022），亦可安排老员工给年轻人授课缓解人才短缺等问题；企业还可以通过建立企业年金或参加其他保险等方式减少企业支出，在进行收益—成本分析后，通过固定收益计划或固定缴费计划实现分配、激励和保障的效果。

作者：郑涛 张兆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