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教育理念自提出之日起，就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并深刻影响了各国的教育和培训领域。基于终身教育的理念，聚焦职业领域，“职业终身教育”理念得以提出并开始深入人心。

一、终身教育、职业终身教育与专业终身教育

终身教育一般指的是人从出生至老年接受教育的全过程，是社会所有有目的、有计划的教育和培训的总和。就横向而言，它包括家庭、学校和社会等各领域教育;就纵向来说，它指贯穿于人一生的幼儿期、青少年期、成年期及老年期等各阶段的教育。［1—2］终身教育强调的是人的一生需要持续地接受教育和学习，不间断地更新知识，保持应变能力，从而更好地满足时代、社会及个人的需求。基于终身教育的理念，职业终身教育将终身教育的理念贯彻和聚焦于职业领域，指的是从业人员在其职业生涯的全过程所接受的教育和培训的总和，旨在更好地满足和适应职业发展的需求。职业终身教育是职业教育“人本回归”的需要，是职业教育“全程服务”的需要，是职业教育“能力可持续发展本位”的需要。［3］因而，职业终身教育要与职业教育和培训相结合，要与继续教育相融合，要与经济社会发展紧密关联。［4］根据职业生涯的分段，职业终身教育大致可以分为职前教育、入职教育和职后继续教育三个教育阶段。然而，相较于一般性职业，医师、律师、教师等专门性职业(简称为专业)及其专业从业人员(简称为专业人员)对职业终身教育的需求更为迫切。相较于一般性职业是个人在社会中所从事的作为主要生活来源的工作，［5］专业则是指一群专业人员通过特殊的教育或训练掌握了高深的知识和技能并提供专门的服务并以此进行专门化的处理活动从而促进社会进步的专门性职业。［6—7］因而，专业是特殊的和专业化的职业，是特定职业发展到一定成熟阶段的产物，而特定职业从出现到发展成为专业大致要经历五个阶段———初级专长阶段、准职业阶段、正式职业阶段、准专业阶段、成熟专业阶段。［8］同时，专业依赖的专业理论的深奥性和专业技能的复杂性决定了其获得过程应然是长期的，且随化而不断创新，因而，专业人员需要长时间的和持续的专业化教育和训练。例如，医生和律师等专业人员的培养绝非短暂时日就能完成，这些专业人员需要不断地适应和学习，才能迎合复杂多变的社会需求。因此，专业终身教育对专业人员及其职业生涯颇为重要，旨在不断更新和完善其专业知识，不断提升其专业技能，高质量的专业终身教育是专业人员实现专业持续发展的重要保障。为了将其与一般性职业终身教育相区分，本文将医师、律师、教师等专门性职业及其专业人员所需的职业终身教育称之为专业终身教育。

二、专业终身教育与专业协会

专业不同于一般性职业，是特殊的和专业化的职业，其核心属性表现为具有深奥的专业理论知识体系和基于此的复杂专业技能，需要长期的和持续的专业理论和技能的培养，拥有提供专业服务的高度自主性，提供高于个人利益的专业服务，拥有高度自治的专业协会，具有规范的专业伦理准则，具有严格的成员专业资格准入等。［9—12］其中，专业协会指那些从事专业化职业的专业人员(如医师、律师等)组成的专业自治团体，如医师协会、律师协会、注册会计师协会、工程师协会等。专业协会是特定行业的专业化水平和专业自治性水平的重要标志，专业协会“通过控制专业受训者的选择、通过控制新成员的社会化过程和训练过程而在社会学意义上控制专业社群的下一代生产”。［13］它们除了具有一般协会的特征外(如自愿性、独立性、公益性、非营利性、非政党性等)，还有其独特的属性(如专业性、权威性等)。专业终身教育旨在不断更新和完善专业人员的专业知识，不断提升其专业技能，不断提高其创新能力和专业发展水平，从好更好地满足和适应工作与专业发展的需求。作为专业人员自治的专业组织，专业协会最了解专业领域的发展趋势和人才需求，最清楚专业人员具体培养规格和专业领域的用人标准，因而，专业协会是衔接专业人员终身教育和行业市场人才需求的重要纽带，在专业人员的专业终身教育过程中发挥着重要的功能。专业协会介入专业人员的专业终身教育，推动了专业人员的教育和培训与行业市场人才需求的适配，从而协助高等教育机构共同完成专业人员的终身教育，是专业人员实现专业持续发展的重要保障。欧美发达国家的实践证明，专业协会介入专业人员的专业终身教育，有效保障了专业人员教育和培训的质量，推动了专业人员持续的专业发展。［14］借鉴发达国家和地区的专业人员终身教育的经验，有利于弥合我国专业人员教育和培训的不足，提升我国专业人员教育和培训的国际化水平。

三、美国专业协会介入专业终身教育的机制与模式

美国专业协会在专业人员的专业终身教育中发挥着重要的功能和作用。美国专业协会通过认证制度和继续教育制度构建等机制，介入了专业人员的职前教育、入职资格认证和职后继续教育等专业终身教育的三个阶段。美国专业协会通过专业认证制度实现其对专业人员教育的培养标准和质量的介入(职前阶段)，通过职业资格认证制度实现其对专业人员的入职和执业资格的介入(入职阶段)，通过继续教育制度构建实现其对专业人员职后继续教育的介入(职后阶段)，从而协助美国高等教育机构共同完成专业人员的终身培养和专业终身教育。下面将以美国律师协会介入律师专业终身教育的实践为例，阐述专业协会介入专业终身教育的机制和模式。

(一)律师协会介入律师的职前教育

美国没有在本科阶段开展法律教育，其律师培养的主要渠道就是法律博士专业学位教育项目。美国律师协会通过组织和参与法律博士专业学位教育项目的专业认证，推动律师专业教育与律师行业人才需求和用人标准相适配，充分保障律师职前教育的质量。全美律师协会下设的法律教育和协会资格准入委员会(TheCounciloftheSectionofLegalEducationandAdmissionstotheBar)是美国法律专业学位教育项目的部级认证机构，其主要功能是对美国法学院所开展的法律博士专业学位教育项目进行专业认证，引导和保障律师职前教育的质量和水平。该委员会的专业认证有很强的权威性，因为美国大多数州(加利福尼亚州和得克萨斯州除外)都规定，只有毕业于该委员会所认证的法律专业学位教育项目的申请人才能参加律师资格考试，考试通过方可获取律师职业资格。目前，已有超过200所法学院的法律专业学位教育项目通过其认证。［15］法律教育和协会资格准入委员会依据所制定的《认证标准和流程》(TheAccreditationProcess)，从教育目标、课程内容、教学师资、教育资源等人才培养的各个环节，对美国法学院所开展的法律博士专业学位教育项目进行专业认证，引导和保障律师职前教育的质量和水平。［16］1.教育目标的认证依据《认证标准和流程》，法律博士专业学位教育项目的教育目标是培养律师，要帮助学生做好被准许进入律师协会以及参与法律职业实践的准备。为此，法律教育和协会资格准入委员会将律师资格考试的通过率作为法律博士专业学位教育项目是否达到了其教育目标的一个重要指标。例如，毕业生的律师资格考试通过率，在其毕业后的五年之内要达到75%，且一次性通过率不得低于所有法学院平均通过率的15%。［12］2.课程内容的认证依据《认证标准和流程》，法律博士专业学位教育项目的课程应涵盖法律知识类课程、法律技能类课程、法律文书写作类课程、法律执业所需的其他技能类课程、法律职业类课程(如法律职业历史、价值与规则等)。同时，还要给学生提供接触真实客户获取实践经验的机会。3.教学师资的认证依据《认证标准和流程》，法律博士专业学位教育项目应配备一定数量的全职教师，负责教学、学术研究、法学院的管理及法律公益服务等。此外，还应聘请一定数量经验丰富的执业律师和法官，来丰富其专业实践资源。4.教育资源的认证依据《认证标准和流程》，法律博士专业学位教育项目应配备丰富的教育资源和核心文献资料，诸如联邦法庭的所有判决报告和州立最高法院的所有判决报告，所有联邦法律和各州的法律、所有联邦政府颁布的现行法规、所有美国公布的现行条约和国际协定，以及法学院所在州的州政府颁布的法规，联邦和州立行政裁决、国会文献及其他辅助性文献与索引工具。总之，全美律师协会通过组织法律博士专业学位教育的专业认证，介入了教育目标、课程设置、教学师资和教育资源等律师培养的诸多环节，推动了律师培养与律师行业人才需求的适配与衔接，保障和提升了律师职前教育的质量。

(二)律师协会介入律师的入职资格

律师职业资格是律师入职和执业的必需条件。根据美国律师协会的规定，律师入职和执业资格的认证包括三个方面的条件，即学历要求、资格考试和品行要求。其中，全美律师协会和各州的律师协会通过组织和参与律师资格考试介入了律师入职和执业资格的认证。如前所述，美国大多数州(加利福尼亚州和得克萨斯州除外)都规定，律师职业资格的申请人首先必须具有法律博士或法学硕士学位，而且授予该学位的法律教育项目必须通过全美律师协会下所属的法律教育和协会资格准入委员会的专业认证，同时还必须通过所在州的律师资格考试，这些都是申请律师职业资格的必备条件。［17—19］各州的律师资格考试，既有各州单独命题考试部分，也有全国联考部分。各州单独考试部分，由各州的律师协会负责;全国联考部分则由全美律师协会统一命题，包括MBE(Multi-stateBarExam)和MPT(Multi-statePerformanceTest)两种形式，其中，MBE考试内容侧重于联邦统一法和通行普通法，而MPT是文书写作，考查专业技能，涵盖了法律分析、事实分析、问题解决、道德问题解决和沟通等内容。［20］全美律师协会和各州律师协会组织和参与律师资格考试，介入律师入职和执业资格的获取，并发挥其对律师培养的引导作用，引导律师培养的目标和内容与律师行业用人标准的衔接。律师资格考试涵盖了法律专业理论知识和专业技能的考查，法律专业学位教育既要关注学生专业理论知识的学习，也要关注学生专业技能的实践及其专业意识和专业素养的培养。总之，全美律师协会和各州的律师协会通过组织和参与律师资格考试和律师资格认证，介入律师入职和执业资格的申请与获得，既引导了律师职前教育的培养目标和培养内容与律师行业用人标准的对接，又确保真正达到律师行业专业水平和能力的专业人员才有资格进入律师行业开展专业活动，提升和保障了法律行业的专业化水平。

(三)律师协会介入律师的职后继续教育

美国律师职后继续教育是指律师执业后的继续教育，指律师在从业后仍需要不断更新专业知识和不断提升业务实操技能。究其原因，美国属于判例法国家，研究联邦和本州法院的判例是律师执业所必要和重要的业务能力提升内容，加之美国法治理念深入人心，各行各业和人们的工作生活中都渗透着各种法律和行业规则，律师只有不断接受继续教育才能精通业务和及时了解新的法律和有关判例。［21］同时，相关法律规定，每个律师每三年要向州律师协会提交书面报告，汇报自己接受继续教育的学时，否则不予注册，无法继续执业。全美律师协会和各州的律师协会都有专门部门负责美国律师的职后继续教育工作。例如，全美律师协会针对律师的职后继续教育，制定了《律师继续教育最低限度标准规则》(ModelＲuleforMini-mumContinuingLegalEducation，简称MCLE)，旨在“提升律师在法律知识、法律实践技能、法律职业标准和职业伦理、法律行为自我管理等方面的胜任力”，［22］并要求和督促各州的律师协会将MCLE的部分或全部条款融入各州的法律继续教育制度之中。各州的律师协会下属的继续教育部则具体负责和实施各州的律师继续教育工作。1.律师继续教育的时长标准各州律师协会对律师接受继续教育的时长都有严格的规定。例如，有约四分之一的州规定每年为15学时，如伊利诺斯州、明尼苏达州等;有约一半的州规定每年不得少于12学时，如乔治亚州、印第安纳州、肯塔基州和密西西比州等;还有少数州规定低于每年12学时，如爱达荷州和佛蒙特州为10学时，每学时为50—60分钟。［23］2.律师继续教育的内容标准美国律师继续教育的内容较为广泛，包括法律知识、法律实践技能、法律职业标准和职业伦理、法律行为自我管理等。具体而言，律师要不断地学习联邦和本州颁布的新法律、法律文书的制作、判例的学习和研讨、律师的办案知识和技能等。此外，基于全美律师协会的MCLE，律师职业伦理和道德(eth-icsandprofessionalism)、精神健康和用药(mentalhealthandsubstanceusedisorders)和多样性和包容性内容(diversityandinclusion)三项为必修内容。其中，律师职业伦理和道德指的是律师所必须遵守的职业行为规范和所秉持的职业信条，诸如诚实、真诚、公正、职业伦理、公共服务以及对法治、法庭、客户、证人等的尊重等，要求每年平均至少1个学时;精神健康和用药内容指的是律师精神健康紊乱和用药紊乱的预防、检测和治疗，因为这会影响到律师执行法律服务的能力，要求每三年至少1个学时;多样性和包容性内容指的是法律体系的多样性和包容性，不论种族、宗教、国籍、性别、健康等，要求每三年至少1个学时。3.律师继续教育的组织形式全美律师协会下属的法律继续教育常委会连同其他的部门和单位，通过各种途径提供继续教育项目和相匹配的课程(包括现场教学、视频研讨和会议、电话会议、音频和视频网络资料)，以及其他基于网络的丰富多样的学习形式和学习渠道。此外，各州律师协会的继续教育部、经全美律师协会批准的法学院、少量经过州律师协会批准的私人公司，也会提供相关的律师继续教育内容，包括集中授课、看录像和收看卫星节目等。例如，有些州的继续教育部每年公布律师继续教育的实施方案和内容，供律师结合自己的实际情况选择相应的培训课程。美国律师对法律继续教育的态度都很积极，每个律师都能按时参加继续教育。根据相关法律规定，每个律师每三年要向州律师协会提交书面报告，汇报自己接受继续教育的学时。不参加或未完成继续教育任务的，不予注册，不得继续执业。同时，美国的律师继续教育制度保障了律师继续教育的科学体系和继续教育内容的针对性和实用性。此外，行业竞争压力加剧，社会飞速发展，这也驱动所有律师积极和主动地参加法律继续教育，持续地提升自身的业务能力，从而更好地适应社会发展和行业发展的需求。总之，全美律师协会和州律师协会通过构建律师继续教育制度，提供体系科学、形式多样、内容丰富和实用的律师继续教育项目和活动，驱动执业律师能够持续不断地更新其法律专业知识和实操技能，有效维护和推动了律师专业能力和律师行业专业化水平的持续提升。

四、启示

美国专业协会介入专业人员的专业终身教育的机制和模式，对推动和深化我国专业人员的专业终身教育有很多有益启示。首先，应大力发展专业协会组织。专业协会作为专业人员的自治组织，是专业成熟的标准之一，可不断促进专业的成熟和完善。同时，也是推动专业终身教育的重要力量和重要保障。其次，应深化专业终身教育与行业人才需求的适配。专业终身教育的目的是不断更新和完善专业人员的专业知识，不断提升其专业技能，不断提高其创新能力和专业发展水平，从好更好地满足和适应工作与专业发展的需求。因而，无论是职前教育、入职教育还是职后继续教育，都应与行业人才需求和人才标准有机衔接，从而不断提升专业人员的专业能力和水平，以适应社会和专业的发展需求。最后，应加大专业协会组织的介入和助力。专业人员的专业终身教育不能仅仅依靠政府机构和高校专业教育工作者，更需要专业协会的积极介入，充分发挥其对专业人员培养的专业指导、引导和保障功能。因此，专业学位教育指导委员会、专业评估委员会及执业资格认证委员会等组织中应加大来自专业协会的人员比例，提升这些组织的专业性和在行业中的公信力。

作者:张秀峰 白晓煌 单位:首都师范大学